月光之舞/张洁美文

《月光之舞(张洁美文)》是张洁的散文作品集。    《月光之舞(张洁美文)》收录《我记得哦》、《迷路》、《听一个故事》、《七年前》、《认识你的眼睛》、《彩色的世界》、《声音沉睡了》、《亲爱的外婆》、《听见？看见》、《踏遍万水千山》、《水没过脚面》、《寻觅那份气息》等作品。

月光下
亲亲我的本栅栏
月光之舞

    “七年过去了，我还是十四岁。我像童话里的彼得？潘，再也不会长大，但这一点也不好玩。每一天，每一年，都没有一点变化，头发不长，个子不长，指甲不长，声音不变，皮肤不变，服饰不变……太单调了！我希望能长大。”女孩说，“我很想跟你一起长大。”
    可能是见瑛仍不说话，女孩说：“你还是不相信我。”
    瑛缩在被窝里的身体抖了一下，急忙辩解：“可我不认识你。”
    女孩看了看瑛，说：“那时你太小，只有七岁，也许是不记得了。”
    “我？”瑛讶异极了，“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你！”
    “你试图救我，那时你只有七岁……”女孩的话语被乌云打断了。
    突如其来的一片乌云，在天幕上弥漫开来。
    女孩带着遗感，随月光走了。
    很快，屋外的雨声噼噼啪啪响成一片。
    那年的雨水特别多，难得有月夜。女孩一直没再出现。
    在等待女孩的时候，瑛试着重回十四岁生日那天迷失的小路。
    尽管女孩没有**明白地指认清楚，但毫无疑问，她说的七岁小女孩就是瑛，她说的故事就发生在这条小路上。
    可瑛依然没有一点点印象，小路没唤醒她的任何记忆。
    是瑛遗忘了？是女孩认错人了？或者，整个事件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瑛被这些问题困扰着。她想问爸爸妈妈，然而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瑛再度走上小路。她原本打算向附近的居民打听当年发生的故事，但望着小路一边的工地和另一边崭新的居民小区，她犹豫了。
    这时，有句话在她脑海里闪现了：“时光可以埋葬过去的事，但事情只要发生过，就永远不会消失。”
    这是一部电影里的台词。在那部电影里，几个小孩从图书馆的藏报上查到了好多年前的一桩凶杀案的消息。
    市图书馆就在瑛的家附近。
    瑛直奔旧报刊阅览室，查找七年前她生日那天的报纸。
    她竟然真的在一份晚报上找到了一则醒目的报道。
    报道的内容，跟女孩说的差不多。
    报道的*后，有这样一段话：“今天，正是两个女孩的生日。遭遇车祸的十四岁女孩永远离去了，被褪去血衣的七岁小女孩却不知道还能否记得这一切。截至发稿时，小女孩依然没有恢复记忆。本报将跟踪报道，请读者注意。”
    一个月之后的报上，果然又有消息：“七岁的小女孩还是没能恢复记忆。除了父母，她不再记得自己的年龄、自己的家、幼儿园、老师和小伙伴……肇事司机，你能安心吗？”
    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就是说，她七岁之前的记忆接近丧失了！
    她又把回忆的线放出去。像从前一样，一到上小学前几天的关口，仿佛电影断片，喀哒，回忆停止了。
    “越过去！越过去！”瑛努力，可无济于事。
    发现自己失去了童年记忆，对瑛是个打击，但只要见到女孩，郁闷的情结立即化解干净。
    这是又一个月夜。午夜时分，女孩准时到达。
    “其实，我能重回人间还是因为那名司机。”女孩说，“起先，我天天诅咒他下地狱。后来我累了，昏头昏脑地睡，清醒之后就想爸爸妈妈、同学等等。新年到了，你们都长了一岁，而我却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还穿着离开人间时的牛仔裤和运动鞋。”
    说到这儿，她嘴一咧，又笑了。
    女孩很喜欢笑。
    “我太想长大了，但这有赖于肇事司机良心发现。他真的记着我。七年里，他不停地忏悔，终于使我在十四岁生日那天回到了人间。”女孩看着瑛，  “一落地就见着你了。你长这么大了，可我还是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我认识你的眼睛。”
    “你过去只有这么高。”女孩比划着，又说，“穿一身粉红色的薄绒套衫。”
    她闭上了嘴巴。
    “说下去。”瑛请求。
    “说什么？”女孩问。
    “我呀！比如，那时候我胖还是瘦？我傻不傻？我讨人厌吗？很多很多。”瑛说。
    “我们只有一面之交，你要我知道多少？”女孩笑了，“自己没印象吗？”
    女孩并不知道，瑛的记忆已经消失了。
    月光已经到了窗外。眨眼的工夫，她就不见了。
    女孩*后一次出现，距离她们的生日刚好还有一个月时间。
    原本阴阴的夜空突然晴了，月华如水。
    瑛从睡梦中醒来，看见女孩坐在窗台上等她。
    “午夜的月光，从明天起就照不进你的屋子了，我将不能再来。”女孩说。
    “不要！”瑛跳下床朝女孩扑去。
    她扑了个空。丝绒般的月光轻抚她的手、臂膀，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瑛退回原处看，女孩好端端地坐在那儿，抿着嘴笑。
    “咫尺天涯。”她说，“我们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要想像上回一样牵手，得等下一个生日了。”
    女孩告诉瑛，因为十四岁生日那天的重返人间以及之后的月夜相会，她已经比过去长大了一点。只要司机继续忏悔并且不再做坏事，她明年将获得回人间跟瑛同过十五岁生日的机会。
    “假如那司机自首，我就能在十五岁生日那天永远返回人间，那样就真的能跟你一块长大了。”女孩因为自己的设想又笑了。
    女孩继续设想下去：“我要去看我的爸爸妈妈、同学……”
    与生命相比，儿时的记忆太微不足道了。
    活着，多么重要。
    长大，真好。
    瑛决定，不把自己失去记忆的事告诉女孩。P1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