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生

他们被称之为真正的天之骄子，他们是众人艳羡不已的优选学历知识分子，然而他们又被贴上“刻板木讷”、“书虫”、“不善交际”甚至“第三种人”、“灭绝师太”的标签，他们自嘲为大学里最苦闷的一族，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群体？——小说以博士生导师周云龙及其博士生孙立群、张安定、苏丹、符浩等为主要人物，以“国家重点课题项目”的申报来展开故事情节，深刻地表现了这些身处优选学位学界骄子的苦与乐、梦与痛……

郑正辉，上世纪五十年代生，湖南永州人，1966年小学肄业，1978年考上大学，现在湖南省永州市文化局任职。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追梦的人》《逃命》《我的救赎》等。

    要不是那一张公示，周云龙打算几天后才行动。一见到那一张公示，他就窝了一肚子火，冲进研究室，拽着张安定就去找孙立群，想叫孙立群和张安定跟他躲进哪所宾馆，密谋刮一场席卷全校、震撼全国的“龙卷风”。
     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没有找到孙立群。周云龙不由得胡乱猜测，是不是孙立群跳楼了？这个念头一冒出，他就害怕自己的胡思乱想给孙立群带来厄运，赶紧伸手拍打额头。担心注意力不集中开车出事故，他将张安定送回科研楼，叫张安定继续寻找孙立群，找到后，去红叶宾馆找他。交代过后，他掉转车头跑了。车子经过一处公告栏时，他不自觉地放慢了车速，对着那一张公示瞪了一眼，叹息一声，一脚油门，加速跑过。
     那是学校推荐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人选的公示。每两年会张贴出来一张，张贴在校园的各个公告栏内，只是这一次推荐的人数比以往多两名而已。
     时值寒冬，北风，细雨。平日里在草地上活蹦乱跳的麻雀，这时候全都蜷缩在窗台上，无声无息。张安定从单车后架上拉出塑料雨衣，抖开来披在身上。上车时，一股强劲的风雨迎面扑来，他丢下单车跑进门厅里，一边气恼地嘟哝，一边摸出手机。明知孙立群早已不用手机，他却仍然按下孙立群用过的那个号码，打了一次是空号，接着打第二次，打了一次又一次，希望铁树开花，让自己免受寒冷之苦。
     这年代，有人卖肾都要买手机，孙立群有手机弃之不用，房东家也没有电话。不知是孙立群刻意所为，还是他心疼话费。由于不用手机，不玩微博，不要QQ，寡言少语，讲话生硬，有时候犯一犯倔；做事扎实，学业成绩一流，每年能拿到一等奖学金；人前人后都尊称导师叫老师，不叫老板，师弟师妹们把孙立群看成另类高人，背地里叫他孙夫子。
     范奶奶患了感冒。周云龙和张安定满世界寻找孙立群时，孙立群和花小萌在医院陪护范奶奶打点滴。花小萌坐在床头，握住范奶奶的手，眼睛紧紧盯住点滴，生怕快了，慢了，不滴了。孙立群趴在范奶奶脚下，在笔记本电脑上“杀绵羊”。他认为自己在为周云龙做事，应该算是上班，算是研究，请假不请假应该没有关系。
     打完点滴，已到下午四点。范奶奶争着要自己走回家，孙立群和花小萌不答应。孙立群将雨衣披在范奶奶头上，扶范奶奶坐上单车后架，自己冒雨推车。花小萌一只手举伞为范奶奶遮风雨，一只手扶住范奶奶，生怕范奶奶从单车上掉下来。范奶奶双手抱紧单车座位，不停地叫孙立群：“立群呀，冷啊，雨衣给你啊！”
     “奶奶，没关系，我不怕。”孙立群推着车稳步走。走过风雨桥，经过一家日杂店时，范奶奶叫孙立群停下来，说要买两支塑料小镊子。孙立群望一眼漫天细雨，推着车跑。
     “奶奶，送你回去后，我来买。”
     回到家，花小萌服侍范奶奶吃药。孙立群抹干头发，换上一套衣服，骑上单车去买小镊子。一连几天阴雨，古老的石板街道上如倒了油。破旧的单车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飞奔，歪歪扭扭，蹦蹦跳跳，叮哐乱响。眼看孙立群随时摔倒，却就是不摔倒。
     日杂店老板敬佩孙立群，一元钱一支的镊子，孙立群买了两支，老板坚持只收一元钱。孙立群明白老板是看重他，他想不出用什么来感谢，就在店里多看看，凑个人气。看到一把三角刮刀时，他忍不住抓在手上。他有一个表兄当过兵，复员时偷回来一把刺刀。表兄告诉他，刺刀两边的凹槽叫血槽，刺刀扎进人身体时，血会顺着凹槽喷出来，就很容易抽出刺刀，就很容易转手去杀第二个人。三角刮刀三面三刃，三面都有凹槽，刃口比刺刀还锋利。孙立群爱不释手，想象用这把三角刮刀扎进周云龙的屁股，会不会有血喷出来，是不是很容易抽出来，再扎第二刀。
     “孙博士，在做实验？拿去吧，送给你。”老板寻出装三角刮刀的硬纸刀鞘，要帮孙立群将三角刮刀装好。
     “不，不！”孙立群丢下三角刮刀，逃也以的跑出日杂店。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冒出那么邪恶的念头――用三角刮刀扎老师的屁股。
     孙立群骑车向学校跑，去研究室报个到，张安定就不会记他今天旷课了。
     早些年，这所大学在这个小镇上跑马圈地。据学校概况介绍：“自1998年开始黄镇校区建设，现已基本建设成设施完善、环境优美的现代化大学校园，并完成了办学重点向黄镇校区的转移。学校现有复兴路、黄镇和上浦三个校区，总占地面积五千六百八十八亩。通过一系列的改革和建设，学校的各项办学指标大幅度上升，实现了跨越式发展，整体实力显著增强，为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奠定了坚实基础。”
     五年前，孙立群就是冲“为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奠定了坚实基础”留下来硕博连读的。至今仍经常点开来看一看，一看到这句话，他心里就五味杂陈，却又荡漾一股难以抑制的豪情，禁不住喃喃自语：“我们学校肯定能建设成世界一流大学。”
     黄镇是典型的江南小镇。十几年前，距离市区十几里，随着城市不断扩张，现在已跟市区连成一体。小河从镇中穿过，苍穹石桥，石板街道。河两岸排列古老的木屋，黛色的瓦，褐色的壁，雕花的窗，像是一幅淡雅的水墨画。犹如一位养在深闺的处子，内敛而文秀。大学搬来后，千年古镇被高楼大厦和水泥大道挤到了一边。黄镇因势利导，大力发展文化旅游业，早已被评定为AAAA级景区，游客络绎不绝，小镇富得流油，号称全省第一镇。
     大学位于黄镇老街的东面，孙立群跟范奶奶住在老街的西侧，两地相距至少四公里。孙立群骑车刚走出老街口，张安定骑车跑来了，一见孙立群就叫喊：“孙立群，你搞什么名堂？假不请，人找不到，我和老板找你一整天了，快跟我走！”
     问清是周云龙找他商议大事，可能会请他和张安定吃晚饭，孙立群提起单车掉过头，骑上就向家里跑，说是必须告知范奶奶和花小萌，他可能不回家吃饭了。
     张安定和孙立群来到红叶宾馆时，时间已到五点半。周云龙在大堂里踱来踱去，满面恼怒之色。张安定和孙立群一走进门，他就转身向餐厅走，高声催促道：“吃饭，吃饭。”
     红叶宾馆是五星级，学校的会议和公务接待一般安排在这里。这一天，正好有一个学院在这里召开学术研讨会，与会人员来自全国各地。周云龙是参加学术研讨会的老油条，明白这种会议混吃最容易。他领着张安定和孙立群大摇大摆地走到餐桌边，对已经坐在桌边的人不看一眼，大大方方地坐下去。
     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