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告白

凯莉·伊根是临终关怀团队的一员，在陪伴病人度过人生最后一段时光的过程中，她听到了无数的故事：关于希望与遗憾、羞耻与荣耀、忠诚与背叛，以及深埋心底、保守了一生的秘密。大多数时候，她要做的就是耐心地倾听。 本书是其中一些故事的记录，这不是一本关于死亡的书，而是关于生命。如何从困境中汲取勇气，如何更有同情心地观察周围的世界，《生之告白》会带给你不一样的启迪。

凯莉•伊根 Kerry Egan 成长于纽约长岛。她是临终关怀团队成员，也在哈佛大学世界宗教研究中心任助理研究员。文章刊载在《父母》《美国宝贝》等刊物。她与家人住在美国爱荷华州。

我们讲述的故事
爱的熔炉
格洛丽亚的孩子
迟到的珍惜
有呼吸，就有希望
灰色地带里的生活
耶利米书
不断重生，不断改变
爱和其他真实之物
天使亦寻常
想象苦难
“死亡”只是一个动词
生活多美好，而你却离开了
致谢

     “我从不曾变得智慧。你总是觉得上年纪了或许就变得聪明了，但到了这会儿，我就要死了，都没有这种感觉。” 格洛丽亚睁开浑浊的蓝眼睛，扬起眉毛，笑了一下。 “我曾想过，如果在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一切，如果有人或许能够来得及把它讲明白的话，就只能是我。”她又笑，一阵咯咯的轻笑打断了她缓慢而无力的话语。她一直都在笑。 “哎，你知道吗？”她向我这头靠过来，阳光照亮了她头上雪白的新生的碎发，“我一直都渴望能遇见一位作家，然后告诉他我的故事，其他人就能够听到，不会再犯我犯过的错。我会赠予他我的故事，我会说‘给你，把它们带走，然后去讲述它们吧’，你知道我有多疯狂的故事，但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作家。” 我不确定该说什么。在十多年前，我曾经写过一本书，但我此刻并不是以作家身份来到这里。格洛丽亚是接受临终关怀的病人。我已经不记得是否告诉过她我的过去。 “我曾经为这终日祈祷，可以遇到什么人，”她继续说，“但我猜想现在祈祷永远得不到回应了。” 我们陷入了沉默。我希望格洛丽亚换个话题。 她重重地叹息，从扶手上抬起了手，又垂下。“我从不曾离开这个屋子。我被困在这里。我现在怎么才能遇到一个真正的作家呢？” 她看着我，摇摇头微笑。 “我祈祷啊祈祷，有些祷告可能只是没有得到回应。”她笑道，但此刻这话听起来有点悲伤。 我迟疑了几分钟，然后竟然开口说道：“格洛丽亚，我是否告诉过你我以前是一个作家？” “一个真正的作家？”她稀疏的眉毛又扬了起来。 “是的，很久以前。” “就是那些写过一本书的人？” “是的。出版了，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一切。” 她举起手，看着天花板。“啊！我一直在等一个人。”她呼喊道。她的身躯在躺椅里微微震颤，转头看着我。“我就觉得你很不一样，结果真的如此！凯莉！”她来回地摇晃着躺椅，撑开双臂，“我感觉到了！这就是答案！你来到我身边，而我已经告诉你我所有的故事。现在你只需把它们写下来。或许它们能够帮助什么人，或许其他人能从中汲取智慧。答应我，你会讲述我的故事。” 在格洛丽亚之前，一些病人曾告诉我，他们希望他人能够从自己的人生故事里有所感悟，并且允许我把他们的故事和他人分享，但是我只对格洛丽亚做出过承诺，然后就有了这本小书。我保守病人们的故事已经很多年了，我把这些故事封存在心里。 常常地，虽不是一直如此，病人会在我们交谈时发现安宁下来的方法；他们必须去补偿自己生命中的亲人，他们发现自己拥有勇气，并因此受到鼓舞，可以不带恐惧地面对死亡。一直以来，我受教良多。 我们都有过类似的体验，我们坚信是故事定义了我们的生活。病人给我讲述他们的故事，有时一两次，有时无数次。诉说的方式经常随着每次诉说而改变，不是故事的根本，而是他们所强调的东西，比如细节、众多故事间的衔接，甚至当他们叙述发生在几十年前的事件时也是如此。他们在故事中发现的含义也因此得到了扩展、升华。 几乎一直如此，他们的故事和羞耻、不幸或创伤有关：我的孩子四岁时死在我的怀中；当我在远方当兵的时候，我的妻子为了另一个男人离开了我；我杀了某个人；我的父亲强暴了我；我借酒消愁，虚度光阴；我的丈夫打孩子，而我也害怕，没去阻止；没有人爱我，我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些故事困扰着他们。这些事怎么可能发生，它们又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道聆听濒死之人的故事是否会让你变得智慧，但是我确实知道它能够抚慰你的灵魂。我这样说是因为那些故事抚慰了我的灵魂。 正如病人所经历的那样，有些事也在我身上发生了。那些我认为形成我生活的关键点取决于我感到羞耻的部分。我曾感到支离破碎，无法重新振作，自己的最深处被摧毁，似乎永远无法好起来。当我开始临终关怀的工作时，我尚未理解，每个人，每一个人，都有过这种感觉。 刚工作几个月时，我走进一家疗养院，我要探访的病人住在一间昏暗、老旧的小屋里。她的病历卡显示她患有结肠癌，也有晚期阿尔茨海默症。和我所想象的衰弱、蜷缩着的病人不同，我看到了一位美丽的女士，头上有缕缕卷曲的白发，正僵直地坐在床上。在白色医用床单的映衬下，她就像一个瘦弱的、泛着蓝光的瓷娃娃。 P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