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纪

江南是流动着的，在不同的时空背景中，在不同的经验主体里。 江南是诗意的，在一首首诗、一阕阕词，在一幅幅水墨写意的画里。 江南又是丰富的，在满载历史的河流里，在充满生机的城市里。 《江南纪》汇聚17位来自江南的大家学者，从历史、考古、商业、经济、艺术等方面，讲述江南文化的前世今生，用文字勾勒出一幅历经千年烟雨浸润的独特人文画卷。

本书以江南文化为主题，分“走进江南”“经济江南”“风雅江南”三辑，汇集吴景平、虞云国、胡阿祥、张伟然、张学锋、胡铁球、郑嘉励、瞿俊、王振忠、周武、周健、刘昶、朱荫贵、张长虹、方笑一、吴真、杨焄等17位学者，一起探寻遗韵江南中的历史、地理、文学、商业、考古、经济、艺术的演变，讲述他们眼中不一样的江南。

前言
走进江南
唐代文学中的江南张伟然003
说“姑苏”——吴人的迁徙张学锋018
歇家与明清江南社会胡铁球039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品味江南，行走南京胡阿祥067
只合江南老——考古所见之江南文化郑嘉励089
五四运动、上海报刊与江南文化的新路瞿骏117
经济江南
从徽州到江南——明清徽商与中国社会王振忠131
现代出版目前的“商务”时代周武147
重赋之下：清代漕运与江南社会周健192
明清江南与中西历史大分流刘昶209
近代上海金融的变迁吴景平229
盛宣怀——洋务运动时期中国工业化的推手朱荫贵248
风雅江南
江南最忆是杭州——漫谈宋代杭州的市民文化虞云国267
垂虹别意：明代江南送别图、别号图与文人生计张长虹291
画船听雨眠——古诗词里的江南生活方笑一308
六朝诗人的失意与诗意杨焄337
丹药、行散与山水——六朝文化的江南发现吴真355

     唐代文学中的江南 张伟然 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教授 江南作为一个地域概念，同时也是一个有着独特内涵的文化概念。这一概念在历史上存在着变迁。唐代是江南地域概念及文化意象形成的关键时期。本文力图回到唐人的视界，剖析江南地域概念的形成过程及空间结构，辨析一些后人的误解，并探讨在唐代文学中，与江南相关的一些类型化的文学意象。 唐代文学中的江南是个空间概念。本文的主题是文学地理。江南是历史地理的一个部分。“历史地理”用英文非常好理解——historical geography，意即历史时期的地理。历史地理学用的是历史材料，研究的是历史时期的东西，但我们的问题主要是一些地理方面的问题。历史和地理两个学科都是开放性的学科，历史学主要是研究时间，只要跟时间有关的东西就可以叫“某某史”；地理是空间开放性的东西，研究某一个东西，只要有空间属性，就可以叫做“某某地理”。文学地理，可以看作是一个三维的思维空间，中间牵涉文学的问题，同时牵涉历史的问题，也牵涉地理的问题。 现代地理学分两大块，一是自然地理，一是人文地理。历史地理也是这样，分历史自然地理和历史人文地理。历史自然地理研究气候、河湖、海岸线、沙漠、植被、珍稀动物等的变化；历史人文地理主要是研究和人文相关的部分，如政区、经济、人口、城市、文化等。我的专业是历史文化地理，主要是包括宗教地理（本人偏佛教地理）、方言地理、风俗地理、文化景观、文化生态等方面。这是一个基本的概念。 江南的概念与范围 关于江南的研究 要讨论江南，首先要讨论江南的概念、江南的范围。现在研究江南已成为一个国际性的显学，不仅是我们华人世界，国际上特别是东亚各国各地区，大家都很关注江南。很多学科都介入，包括社会经济学、地理学、文学、史学等。这样一来，很多人对它的理解就产生偏差。社会经济史的研究者经常提苏、松、常、镇、宁、杭、嘉、湖。大家习惯用清代的政区来表示。清代的府州，并不是短时间内形成的，大多是唐宋以后长期相对稳定的区划。这些区划对人的社会心理认同都产生了强烈的影响。 一般来说，历史学者都喜欢用这样的区划来讲，这跟今天的区划有联系，但是稍有区别。苏、松、常、镇、宁这五府现在属于江苏省，太仓州也属于江苏，杭、嘉、湖是浙江的，这是一个大概的范围。这中间的一致性也没有那么强，很多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看法。的是日本学者滨岛敦俊，他认为只有苏、松、杭、嘉、湖（当然含太仓州）这五府才能叫江南。但江南这个概念有不断往外扩的趋势。南边是宁绍平原，北边是长江以北的扬州，这两处算不算？现在慢慢地有很多人都认为可以算。但是这个范围还在不断扩大。因为江南太“热”了。各个学科都一直高度关注这一区域。我们中国如果要讲区域，现在能够在国际上有影响的是长三角、珠三角、环渤海等。无论怎么排，江南都是首屈一指。 地理学方面，过去南京大学的任美鄂院士有一个说法，他认为江南（长江三角洲）是研究中国区域地理优选的一块试验田。这个地方不仅在地理上自成单元，而且从唐代以来一直持续不断地往前发展。经济水平一波高过一波，文化要素不断地富集，一直引领着中国经济文化的发展。 江南概念的古今变化 江南这个概念，古今有比较大的变迁。 比如靖江，它本来是一个江心洲，由于长江主洪道的变迁，它被并到了江北面，属于江北的范围。靖江的文化等各方面跟常州联系非常紧密，是非常独特的一个地方。 我们说江南的古今变化，要从西汉开始讲起。清中后期嘉定有一个非常伟大的史学家叫钱大听，他写过一本札记《十驾斋养新录》，里面有一条专门讲到“江南”。他说：“《史记·货殖传》：‘江南、豫章、长沙’，又言‘江南卑湿，丈夫早天’，皆谓今湖广、江西之地。《项羽本纪》‘江东虽小’，‘纵江东父老怜而王我’。今人所谓江南，古之江东也。”这里所谓“湖广”，不含广东，其实是湖南、湖北。江西、湖广，合起来也就是长江中游。“今人所谓江南，古之江东也。”这一句话，抓住了问题的实质。意思是说，秦汉时期的江南不是指今天的江南，而是指长江中游。我们今天的江南是秦汉时期的江东，就是项羽“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江东。 长江从江西、安徽一带到南京、镇江，是一个西南流向东北的走向；江南这一块，都在这一河段的东边，像芜湖、马鞍山都是古代非常有名的渡口。所以今天的江南在当时被称为江东。 钱大听虽然指出了这个变化，但是中间还是有一个小小的问题。过去研究历史地理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以为上述《史记》引文中的“江南”是一个地区名，实际上不是。现在的研究已经证明，江南在秦代曾是一个郡名。《史记·货殖列传》载：“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长沙，是南楚也，其俗大类西楚。”西楚主要指今天苏北一带。项羽号“西楚霸王”，都彭城，即今徐州。从逻辑上分析，《史记》这句话中“衡山”“九江”“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