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梦无痕

    陈丽莉刚与卢天敏照面就明白，小骚公鸡必将成为自己的又一条尾巴。她总是把那些死气白赖追她的男孩子讥为尾巴。陈丽莉在念初中、在后来的三年卫校生活中，都是公认的校花，如今多得是追花族，她有许多条尾巴就不足为奇了。对此她有时候也觉得累赘，但内心更多的还是自豪，女人的优选资本是什么？美貌。这个结论早被古今中外的无数实例验证过了。因此她尽管每学期的考试成绩都排在倒数几位，心里却始终无忧无虑，活得像个公主似的。
         这天上午，陈丽莉抱着试试看的念头，独自打的来到位于城西的江中大学。她从未去过那里，没想到这座江南名校的校门既狭窄又陈旧，与卫校富丽堂皇的铝合金移动门比不知差了几个等级。但卫校只有那些中考成绩蹩脚的学生才会去，准备将来做给病人吸痰排粪便的护士。江中大学却有一百年的历史，国家的部长、科学院的院士都出了好几个，佩戴着江大校徽的男孩女孩在大街小巷上行走总是很引人瞩目，因此它不怕校门简陋。当然，靠出三万块钱买进卫校的陈丽莉站在校门外，心里想得没有那么复杂。只是害怕被照例都是凶神恶煞的门卫拦住。然而这里的门卫只管在电风扇下喝茶，连正眼都没有瞧一瞧她。陈丽莉为自己不须动用眉眼功夫就能蒙混过关略感遗憾。
         一个穿T恤衫的小白脸男生看见陈丽莉走进校门立即跑过来，笑嘻嘻地说：“你是来报名的吗？”两只眼睛同时定格在陈丽莉漂亮的脸蛋上。
         陈丽莉见怪不怪地冲他一笑，说：“我想报自考班。”
         “你打算读什么专业？”
         “中文系，嗯，就是汉语言文学专业。”
         男生听了高兴地说：“那好，我就是文学院的，大二，你跟我走就是了。”他舍不得地在陈丽莉脸上多看一眼才移开目光，迈开脚步，然后很快放慢半拍，与陈丽莉并排行走。
         陈丽莉瞅着这条可怜的尾巴暗自发笑。她边走边问：“真的像招生简章上说的，每年只要交一万块学费，每学期三千块住宿费，就可以像统招生一样读书？”
         男生说：“我们这里是名牌大学，能像那些野鸡学校一样骗人吗？嘿嘿，今后我们就是同学了，我叫卢天敏，请问同学贵姓？”
         陈丽莉报出了自己的姓名。那个卢天敏就伸出手来与她握手，不过他不像有的老色鬼那样趁机捏住她的白嫩嫩的手不放，而是很快松开，于是陈丽莉断定他是只嫩公鸡。不过她还是对自己能轻易走进大学门槛，特别是这座百年名校的高门槛有点不踏实，说：“今年统招生不是都招满了，现在又招我们自考生，能有那么多教室吗？还有宿舍，真能安排我们住下吗？”
         卢天敏说：“这个你不用操心，我们去年又建了几幢教学楼和宿舍楼，学生再多都不怕。”
         陈丽莉算是明白了。如今都追求经济效益，学校多招些学生进来能多一些创收，何乐而不为呢。她有点儿责怪，国家为什么把高考录取线定得那么高，放低一点让人进来不是更好吗。但她很快悟到这事与自己不搭界，她只是个卫校生，而且，即使国家把高考录取线再降低两百分，她也过不了那个门槛。谢天谢地，幸亏有这个自考班，真是老天有眼呀。
         时令才进九月，天气仍很热，陈丽莉看看卢天敏脸颊上的细汗，说：“你给我指一个方向，我自己过去吧。”
         卢天敏说：“我带你去，我带你去。到了报名处，我跟他们说你是我介绍来的。”
         “嗯？”
         “我是学生会的干部，又是文学院办的报纸的编辑部主任，他们知道你是我介绍来的，会把宿舍安排得好一点。”卢天敏解释。
         陈丽莉以为自己又明白了，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陈丽莉入学后住进了308宿舍，308宿舍很快成为文学院一道亮丽的风景。文学院从大一到大四，统招生中，女孩子不谓不多，可她们虽都有一颗聪明脑袋，脸架子却不尽人意，男孩子给她们打分，及格的不到一半，即便那个最招人看的《朝阳》报的副主编李玉兰，也才勉强得了个八十分。可是308宿舍那四个自考生，却没有一个不在九十分以上。其中比较一致的意见是：陈丽莉，九十五分；朱晓倩，九十三分；陆筱曼，九十二分；周前，九十分。于是就有许多男生猛追其中的三颗亮星(周前是三十岁的已婚少妇，不作目标)。中饭晚饭，总有那么一些人想方设法请陈丽莉、朱晓倩、陆筱曼吃饭，往往弄得只有周前一个人上食堂，吃完了一个人去图书馆用功。
         这天晚上陈丽莉七点半进宿舍时，陆筱曼正坐在床沿上，一手拿着小镜子照面孔，一手往脸上打粉底。这个来自扬州乡下的二十岁的美人坯子之所以被男生们排在第三位，吃亏就吃在鹅蛋脸上的几颗雀斑。其实只要抹上粉底及遮瑕膏，是看不出来的。怪就怪那天早上她不小心头没梳脸没洗就匆匆提了暖瓶去楼下打水，使这几颗瑕疵暴露无遗。有了这个教训，从此人们再也看不到一个未经化妆就走出宿舍区的陆筱曼了。
         陈丽莉看着陆筱曼精心打扮，说：“怎么，晚上要出去？”
         陆筱曼神情专注地望着小镜子里的自己，说：“嗯，有可能。今天谁请你吃晚饭啦？”
         陈丽莉说：“还不是那个寿头。”
         陆筱曼说：“他中午请你吃了晚上又请你，这么多钱？”
         陈丽莉说：“你知道吗，学校里拿了我们自考生的学费，他(她)如果是被介绍来的，那个介绍的人就能拿到四百块劳务费。我算是他介绍来的，他拿到了钱，就又请我吃。”
         陆筱曼听了把小镜子丢到床上，狠狠地骂道：“校领导这帮混蛋，把我们当肥鸭子宰啦。”
         陈丽莉说：“宰就宰吧，只怪我们没有本事正正经经考进来。哎，你刚才和谁吃饭的？”
         陆筱曼对着镜子画眼线，说：“法学院的一只小公鸡。”
         陈丽莉说：“法学院的人都认识你了？”
         陆筱曼说：“我去小店里买暖瓶塞子时碰到的，他涎着脸皮说，你是陆筱曼同学吧，可以请你吃顿饭吗？我说可以，就跟他走了。哼，不吃白不吃，吃也是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