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只少了一个人,到处已是荒芜。 与我同住一个楼层的邻居浑身是胆。他们没有烦恼,不会恋爱,不咬指甲,不相信巧合,不做承诺,不发出声音,没有社会保险,不哭,不找他们的钥匙、眼镜、遥控器和孩子,真幸福。 他们不看书,不纳税,不减肥,没有偏好,不改变主意,不整理他们的床铺,不抽烟,不写清单,说话前不左思右想。也没有人来替换他们。 他们不拍马屁,不野心勃勃,不记仇,不爱俏,不小气,不大方,不妒忌,不邋遢,不干净,不俊美,不风趣,不上瘾,不吝啬,不爱笑,不狡猾,不粗暴,不多情,不抱怨,不虚伪,不温柔,不冷酷,不懦弱,不恶毒,不撒谎,不偷窃,不好赌,不勇敢,不懒惰,不虔诚,不奸诈,不乐观。 他们死了。 他们之间的差别,是棺材的木头:橡木、松木或桃花心木。 2 假如我再也听不到你的脚步声,我该如何是好? 离去的是你的生命还是我的生命?我不知道。 我叫紫菫·万圣。我以前是看守铁路道口的,现在看守墓园。 我品味着生活,把它当作加了蜂蜜的茉莉花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当夜幕降临,墓园的铁栏门关上,钥匙挂在我浴室的门上时,我便置身天堂。 不是我同一楼层的邻居们的那个天堂。不是。 是活人的天堂:来一口——1983年酿制的——波特酒,约瑟-路易·费尔南德兹每年9月1日给我送过来。剩余的假日被倒进一只小小的水晶杯里,犹如秋天里的暑热,无论下雨、下雪还是刮风,我晚上七点左右都要把它打开。 两小杯红色的液体。波特葡萄的血液。我闭上眼睛。我品味着。一口就足以让我的夜晚变得愉悦。两小杯是因为我喜欢醉意,但不喜欢酒精。 约瑟-路易·费尔南德兹每周一次来给妻子玛利亚·平托的坟墓送花,除了七月份,是我代替他。所以送波特酒感谢我。 我的礼物是上天的礼物。我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都这样想。 我曾经很不幸,甚至陷入绝望。丧失存在,被掏空。我就像我同一层楼的邻居,不过更糟糕。我的生命机能还在,但是内部已经没有了我。没有了我灵魂的重量,好像不论胖瘦、高矮,年轻或年迈,灵魂的重量都是二十一克。 而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不幸,我决定这种情况不能延续下去。不幸,总有一天必须终结。 我开始人生的方式极为糟糕。我是母亲匿名生下来的孩子,在阿登省北部,这个与比利时勾勾搭搭的角落里,那里的气候被看作“恶劣的大陆性气候”(秋季多雨,冬季常常结冰),我想雅克·布雷尔[1]的运河就是在那里上吊的。 我出生那天,没有哭。于是先申报我死亡再申报我出生的那段时间里,我被放到一边,如同一个2.67千克的包裹,没有贴邮票,没有收信人的名字。 死婴。没有生命、没有姓名的孩子。 助产士必须草草给我起一个名字,好去填写空格,她选择了紫菫。 我猜想我当时从头到脚都是紫色的。 等我变了颜色,等我的皮肤变成粉红色,她不得不填写出生证的时候,没有改掉我的名字。 我被放在暖气片上。我的皮肤热了起来。一定是不想要我的母亲的肚子让我变得冰冷。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那么喜爱夏天,像向日葵花一样,从来不错过任何舒适地沐浴在第一缕阳光下的机会。 我没结婚前姓特雷内,跟夏尔[2]同姓。肯定是同一个助产士在紫菫之后,给我取了一个姓。她应该很喜欢夏尔。就像我后来也喜欢他那样。我很长时间都把他当作远房亲戚,好似某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美国叔叔。因为总唱一个歌手的歌而喜欢上他的时候,就会有类似亲戚的关系。 万圣后来才出现,我跟菲利普·万圣结婚之后。这样一个名字,我不得不保持戒心。但是有些男人姓春天,照样打他们的女人。一个漂亮的姓,不能阻挡任何人变得卑鄙。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母亲。除了我发烧的时候。我身体健康的时候就长个子。我长得笔直,仿佛父母的缺失为我的脊椎骨搭了一个支柱。我站得笔挺。这是我的一个特点。我从来没有弯过腰。甚至伤心的日子里也没有。常常有人问我是不是跳芭蕾舞的。我回答说不是。是日常生活训练了我,让我每天都把杆、踮脚尖。 P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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