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全集 中国文论1集

本卷书《茅盾全集（中国文论一集18）》收作者茅盾于一九一九年十二月至一九二五年九月间所作文论一二八篇。其中《读（呐喊）》和《现在文学家的责任是什么？》等四十七篇，曾分别收入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茅盾论创作》（一九八〇年五月）和《茅盾文艺杂论集》（一九八一年六月），余均未曾收入过专集。现据《茅盾论创作》和《茅盾文艺杂论集》编入本卷。

“小说新潮”栏预告
我对于介绍西洋文学的意见
现在文学家的责任是什么？
“小说新潮”栏宣言
新旧文学平议之评议
对于系统的经济的介绍西洋文学底意见
我们现在可以提倡表象主义的文学么？
答黄君厚生《读（小说新潮宣言）的感想》
[附]读《小说新潮宣言》的感想
艺术的人生观
为新文学研究者进一解
《欧美新文学最近之趋势》书后
译书的批评
说部、剧本、诗三者的杂谈
《小说月报》改革宣言
文学和人的关系及中国古来对于文学者身份的误认
叶绍钧小说《母》附注
“文艺丛谈”二则
新文学研究者的责任与努力
翻译文学书的讨论（附来信）――复周作人
讨论创作致郑振铎先生信
春季创作坛漫评
译文学书方法的讨论
冰心小说《超人》附注
落华生小说《换巢鸾凤》附注
中国文学不发达的原因
文学界消息
呼吁？诅咒？
看了中西女塾的《翠鸟》以后
《审定文学上名词的提议》附注
语体文欧化之我观
答西谛君
社会背景与创作
创作的前途
“语体文欧化”答冻花君
文学批评的效力
“唯美”
刘纲小说《两个乞丐》附记
评四、五、六月的创作
中国旧戏改良我见
《对于介绍外国文学的我见》底我的批评
《文艺上的自然主义》附志
一年来的感想与明年的计划
与因袭
文学作品有主义与无主义的讨论（附来信）――复周赞襄
对《沉沦》和《阿Q正传》的讨论（附来信）――复谭国棠
评梅光迪之所评
近代文明与近代文学
为什么中国今日没有好小说出现（附来信）――复汪敬熙
驳反对白话诗者
一般的倾向――创作坛杂评
答钱鹅湖君（附《驳郎损君（驳反对白话诗者）》）
语体文欧化问题和文学主义问题的讨论（附来信）――复徐秋冲
杂谈――文学与常识
自然主义的论战（附来信）――复周赞襄
自然主义的论战（附来信）――复史子芬
《创造》给我的印象
……

    翻开西洋的文学史来看，见他由古典――浪漫――写实――新浪漫……这样一连串的变迁，每进一步，便把文学的定义修改了一下，便把文学和人生的关系束紧了一些，并且把文学的使命也重新估定了一个价值。虽则其间很多参差不齐的论调，――即当现代也不能尽免――然而有一句总结是可以说的，就是这一步进一步的变化，无非欲使文学更能表现当代全体人类的生活，更能宣泄当代全体人类的情感，更能声诉当代全体人类的苦痛与期望，更能代替全体人类向不可知的运命作奋抗与呼吁。不过在现时种界国界以及语言差别尚未接近消灭以前，这个最终的目的不能骤然达到，因此现时的新文学运动都不免带着强烈的民族色彩。例如爱尔兰的新文学运动，犹太的新文学运动都是向着这倾向，对全世界的人类要求公道的同情的。我们中国的新文学运动也不能不是这性质了。
     但另有一点应注意的，就是我们现在的新文学运动也带着一个国语文学运动的性质；西洋各国国语成立的历史，都是靠着一二位大文学家的著作做了根基，然后慢慢地修补写正，成了一国的国语文字。中国的国语运动此时为发始试验的时候，实在极需要文学来帮忙；我相信新文学运动最终的目的虽不在此，却是最初的成功一定是文学的国语，这是可以断言的。现在尚有人们以为文言的文学看厌了，所以欲改用白话，或则以为文言的文学太难学太难懂了，所以欲用白话：这实在误会已极！不先除去这些误会，新文学运动永无圆满成功的一日！遑论民族文学的发扬光大呢？
     上面所说的是我们的责任，达到完满这个责任的路子，自然介绍西洋文学也是其中之一。介绍西洋文学的目的，一半固是欲介绍他们的文学艺术来，一半也为的是欲介绍世界的现代思想――而且这应是更注意些的目的。凡是好的西洋文学都该介绍这办法，于理论上是很立得住的，只是不免不全合我们的目的，虽则现在对于“艺术为艺术呢，艺术为人生”的问题尚没有接近解决，然而以文学为纯艺术的艺术我们应是不承认的。西洋优选的文学其属于古代者，现在本也很少有人介绍，姑置不论；便是那属于近代的，如英国唯美派王尔德（Oscar Wilde）的“人生装饰观”的著作，也不是篇篇可以介绍的。王尔德的“艺术是优选的实体，人生不过是装饰”的思想，不能不说他是和现代精神相反；诸如此类的著作，我们若漫不分别地介绍过来，委实是太不经济的事――于成就新文学运动的目的是不经济的。所以介绍时的选择是第一应得注意的。
     大文豪的著作差不多篇篇都带着他的个性；一篇一篇反映着他生活史中各时期的境遇的。没有深知道这文学家的生平和他著作的特色便翻译他的著作，是极危险的事。因为欲翻译一篇文学作品，必先了解这篇作品的意义，理会得这篇作品的特色，然后你的译本能不失这篇作品的真精神；所以翻译家不能全然没有批评文学的知识，不能全然不了解文学。只是看得懂西洋文的本子不配来翻译。古卜林（Alexan．der Kuprin）的《生命之河》（“The River of Life”）表示随逐在生命之流之中的人不是不能奋斗的新理想，契诃夫（AntonChekhov）的《樱桃园》（“The Cherry Orchard”）表示对于未来的希望，这都不是可以从文字上直觉得来的，翻译的本子若失了这隐伏着的真精神，还成个什么译本呢？所以翻译其文学家的著作时，至少读过这位文学家所属之国的文学史，这位文学家的传，和关于这位文学家的批评文学，然后能不空费时间，不介绍假的文学著作来。要这样办，优选莫如由专研究一国或一家的文学的人翻译，专一自然可以精些。若买得了一本小说，看过就翻译，不去研究这位著作家在文学上的地位，从前我国翻译小说的人原多这样办的。现在还是很有，却深望以后要把这风气改革了才好。所以我以为介绍西洋文学第二就要顾虑到这一层。
     文学作品虽然不同纯艺术品，然而艺术的要素一定是很具备的。介绍时一定不能只顾着这作品内所含的思想而把艺术的要素不顾，这是当然的。文学作品最重要的艺术色就是该作品的神韵。灰色的文学我们不能把他译成红色；神秘而带颓丧气的文学我们不能把他译成光明而矫健的文学；泰戈尔（R．Tagore）歌中以音为主的歌，如《迷途的鸟》（“The stray birds”）中的几篇，我们不能把他译成以色为主的歌；译苏德曼的《忧愁夫人》（“Frau Sorge”）时必不可失却他阴郁晦暗的神气。（P72-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