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优秀文学70年精选 短篇小说卷

《福建文艺创作70年·短篇小说卷》入选作品，重点展示近10年来福建作家优秀短篇小说的创作成就，同时兼及前60年各历史时期的代表作家代表作品。入选作品在省级和省级以上重要文学期刊上发表，或被重要文学选刊转载，或入选重要文学选本，或获得省级和省级以上文学奖项。每位作家入选短篇小说一篇，2万字以内。

黄汉汉
我的大姐
武夷山上的白蝴蝶
老许的棉袄
小镇的墟天
《易经》专家
九十八级台阶上的尼姑
围堰
山精
山水呼啸
瓷鱼
魔湖
月亏
三色玫瑰
被占领的卢西娜
……

     黄汉汉 ◎姚鼎生 一 西山乡有两个自然村，由一条清溪作界线，溪东为东山村，溪西为西山村。两村人来往靠渡船摆渡。溪两边都长着许多松树、杉树、茶油树，随着地势起伏，伸展上去，到山的尽头，紧接了天的边缘。郁郁葱葱的林木之间，也夹杂着一块块梯田，田中间有几座古式的矮房子，看起来东一家，西一家，零零散散。还有的房子在山僻处，给山遮住了，给树遮住了，但每当天气晴好的时候，透出炊烟来，却能告诉人们：那里是有人家的。 西山村的黄汉汉，年纪虽然才二十五岁，看他的面貌，苍老得使你不相信他是三十五岁以下的人。可讲起话来，简单、直率，不留余地，和小孩子一般，又不像个成年人。他祖父当年欠下本乡财主老爷黄大肚两担地租，利转本，本转利，几年光景，连本带利滚成十多担。他祖父还不起，就年年到黄大肚家打长工顶利钱，整整过了十年，他祖父熬死了，还是欠下十多担谷子。父债子还，黄汉汉的父亲才十五岁，又去当长工顶利息，直到咽气时候，钱债还没有偿清。那年，黄汉汉已十八岁。母亲对他说：“两代人都死在这利钱上，你不能再往死人坑里跳。逃荒去吧！有本事时候回来接我。” 妈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讲话也没力气。 黄汉汉怕自己走了，财主不放过他母亲，不忍心离开。母亲生气了，说：“何必两个人同在一块遭殃，你离开此地或许能发祥。要是不去，我就上吊。” 黄汉汉只好含着泪，忍痛与母亲离别了。别人逃荒，还挑一担破被子、破锅、破衣服。他呢？两手空空，沿途要饭。 他走后，财主把他母亲赶出乡，占了他的破房子做牛栏。 黄汉汉到闽北，投到一户财主家当长工。穷人逃到天边海角，也逃不出穷命运，不管到哪里同样受罪，没有好时光。他日夜思念母亲，不知她生活怎么过。他拼死拼活地劳动，并没有盈余。想到日子久了，欠家乡地主的钱债越拖越大，更加发愁了。他常常愤慨地说：“老天爷，为什么世上有这许多不平事情？为什么不让我和母亲团圆？” 他在闽北受了七年罪，这一天，满天乌云散了，解放军来到了闽北，受苦人出头了。黄汉汉欢喜得说不出话，心想：穷人真有这日子，莫非自己在做梦？ 共产党派工作组来乡里，领导农民起来减租反霸。黄汉汉光杆一条，没顾虑，带头参加农会，还当了农会小组长。不久，得到家乡解放的消息，他一夜睡不合眼，翻来覆去，天一亮，就辞别大家，到城里等船。等了两天，终于查到有条同乡的民船要开回去，他就搭上了。归心似箭，路上帮船家划桨、撑篙，但路途却很远，在水上过了十天才到达家乡。 在西山村的破庙里，他找到了妈妈。 妈妈这些年提着篮子到处要饭，最近才回到村里。妈妈接近苍老了，头发雪白，皱纹满面，伛偻了，身材比以前更瘦更小了。穿的衣服补得分不出哪一块是新的，哪一块是旧的。他又喜又难过，噗的一声跪在妈妈跟前，“母亲，你的不孝孩子回来了！” 妈妈也高兴得落泪。要不是共产党来了，恐怕永远不能相聚了，哪有今天的团圆。母子说到动情处，又热辣辣地流下泪来。 财主黄大肚早不在世了，他的儿子黄田生继承他掌管业产。黄田生年近四十，肚里有点墨水，衙门里有他的朋友，山上的土匪们与他称兄道弟，在这一带横行霸道，无人敢逆他。谁不顺他的意，就叫土匪把你割了头，死了也没人替你申冤，比他爸爸还狠三分。 此地虽然解放了，但山上还有土匪，他们与国民党溃军合成一股，还有三四十人，时常出没乡间，杀人放火。黄田生与他们勾勾搭搭，仍然在乡中称王称霸，农民们心里顾虑很大。黄田生见黄汉汉回来，便来找他，又拉拢又威胁地说：“你欠我家的债，算起来该有成百担了。看来，你也没有带回这许多钱财。我们好歹是本家，这笔债，眼下就暂不提了……” 黄汉汉心里恨透了这吸血虫，可现在这里还是黄田生的势力范围，不能硬砸硬，当然他不领这地主的情，说：“高利贷的借款，人民政府有规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黄田生见他大模大样的样子，就沉下脸来，“要记住，你是软房人，在这里没你讲话的地位。西山乡比不得别地方，别想依靠共产党的势头。拳在头上，佛在西天，共产党没法救你。服服帖帖地听你爷的话，你爷不亏待你，若存心与我作对，就当心你的性命！” 黄汉汉气得脑子发疼，狠狠地盯着对方，心想：你横行不了几时，你也要看看，今天是谁的天下了！ 狗腿们拥着黄田生走了，七嘴八舌地说：“不值得与这样人生气！”“他敢作怪，就叫他头壳搬家。” 黄汉汉牙齿咬得格格响。 经这一场较量，黄汉汉引起了全村农民的注意。人们私下说，他一回来，就敢与财主顶架，一定在外边听到什么新道理，共产党与人民政府给他壮了胆。于是，穷兄弟们夜里偷偷地来到破庙，找黄汉汉谈心，了解外边的情况。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