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之细道

1689年，松尾芭蕉与弟子河合曾良，从东京出发，一路向北，游行了两千四百公里。沿途蔚为壮观的风景，激发了二人无限诗情和感悟。当年走过的路，也成了鼎鼎大名的“奥之细道”。三百多年前徒步行旅，路途艰险，缺少代步工具，餐风宿露更是家常便饭。芭蕉这个怪老头却乐此不疲，拄着拐杖去远方，不失为一种文化苦旅。这种性格从芭蕉给自己取的名字中就可见一斑。芭蕉移居新居，内植芭蕉一株，是以别人称呼这草庵为芭蕉庵，而庵中主人，自然就叫“芭蕉”。为何独爱芭蕉呢？先生自有自己的说法：“……怀素走笔蕉叶，张横渠见新叶立志勤学。此二者余皆不取，惟于其阴翳悠闲自在，爱其易破之身。”至此，日本目前公认伟大的、少见的俳谐诗人——松尾芭蕉，横空出世。

一序漂泊之念
二启程
三草加
四室八岛
五佛五左卫门
六日光
七那须野
八黑羽
九云岩寺
十杀生石
十一游行柳
十二白河关
十三须贺川
十四浅香山
十五信夫里
十六佐藤庄司旧址
十七饭冢里
十八笠岛
十九武隈松
二十宫城野
二十一壶碑
二十二末松山·盐釜
二十三松岛
二十四雄岛矶
二十五瑞岩寺
二十六石卷
二十七平泉
二十八尿前关
二十九尾花泽
三十立石寺
三十一最上川
三十二出羽三山
三十三酒田
三十四象
三十五越后路
三十六市振
三十七越中路
三十八金泽
三十九多太神社
四十那谷
四十一山中
四十二别离
四十三全昌寺
四十四汐越松
四十五天龙寺·永平寺
四十六福井
四十七敦贺
四十八种浜
四十九大垣
五十跋

     二 启程 三月二十七日，天刚拂晓，晨光熹微，残月尚在天边。然已纤弱黯淡。远处，富士山那壮丽的山峰若隐若现；近前，上野、谷中等处的樱花树梢也清晰可见。可是，这次出门之后，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重新饱览这烂漫胜景呢？叫人不免心绪难安。 昨天晚上，亲朋好友欢聚一堂，今天早晨，又承蒙他们同舟相送。到了千住之后，我们就弃舟登岸了。然而，一想到三千里之遥的漫漫前路，就不禁感慨万千。尽管我深知人生在世如同梦幻泡影，无可留恋，可一旦要与老朋友们分离，还是忍不住泪湿衣衫。 匆匆春将归 鸟啼声声正伤悲 鱼目亦珠泪 我以此句为此次远行之开笔，正式踏上了旅程，可内心仍恋恋不舍，故而步履迟滞，沉重难行。想必此刻朋友们也还站在道路中央，正目送着我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吧。 三 草加 今年，该是元禄二年吧。这次远赴奥羽。纯属心血来潮的仓促之行。但我们明知会痛感吴天白发之恨，也在所不辞。只想目睹那些闻名已久的名胜古迹。 如果日后还能活着回来，则幸莫大焉。 我们暗怀着如此渺茫的希望，奋力前行，这一日，终于抵达了草加宿驿。由于双肩骨瘦嶙峋，难以承受沉重的行李，所以感到痛苦不堪。 其实，临行时为了力求空身上路，已经尽量减轻负担了，但夜里用来防寒的纸衣以及单衣、雨具、笔墨等推荐之物，总还是要带在身边的。尤其是友人在离别时所馈赠的饯礼，当时难以辞谢。上路后又不忍丢弃，结果成了旅途中的一大累赘，实在是叫人哭笑不得。 四 室八岛 这一日，我们参拜了室八岛神社。同行的曾良说：“这里所祭祀的神明是木花哄耶姬，与富士的浅间神社中所祭祀的神明同属一体。据说木花哄耶姬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将自己关在没有门窗的密室之中，并放火焚烧，而就在她起誓为自己辩白的当儿，于熊熊烈火中生下了彦火火出见尊。因此，这里从此就被称为室八岛卵了。作和歌吟咏‘室八岛’时，常常会用到‘烟’字，正是这个缘故。”还说，当地之所以禁食斑鰶鱼，也与此有关。 总之，这类有关神社缘起的传说早已经广为人知了。 五 佛五左卫门 三十日，我们夜宿于日光山脚下的客栈里。店主人自称：“我叫佛五左卫门。由于我为人一向诚实无欺，所以大家都称我为‘佛’。你们住在我店里，今晚尽管放心睡觉。” 我不禁留心观察：到底是何方神佛在这污秽浊世中现身，相助我们这些形同乞丐的江湖行者呢。结果却发现他没有一点聪颖睿智，就是一味的质朴诚实，仅此而已。 《论语》有云：“刚、毅、木、讷近仁。”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事实上，有着与生俱来的清纯禀赋的人，才是最可敬重的。 六 日光 卯月朔日，参拜目光神山。从前，都是将这山写作“二荒山”的，是空海大师来这儿开山建寺的时候改成“日光山”的。或许他早就预见到千年之后的气象了吧。 现在这山果然是威光辉耀天下，恩泽遍及八荒。四民们安居乐业，到处都是一片太平景象了。不过，对于这样的神山，我还心存着许多忌惮，所以也就不多写了。 巍巍二荒山 绿枝新叶映日光 苍翠更庄严 因歌枕而闻名天下的黑发山”，耸立在云霭烟霞之中，山顶上洁白的积雪，依旧清晰可见。面对如此胜景，曾良吟咏道： 黑发早剃却 不期而遇黑发山 春夏换装时 曾良，姓河合，名锪五郎。在江户的深川时，他与我在那芭蕉叶下的草庵比邻而居，常帮我劈柴烧水，料理日常家务。这次，他肯随我一同前去观赏松岛、象潟美景，让我十分高兴。为了慰藉羁旅之愁困，他在临上路之前，剃掉了自己的头发，换上了黑色的僧衣，连名字也从“惣五郎”改成颇具僧侣特色的“宗悟”了。正因为这样，他才咏出了“黑发山”的俳旬。由此可见，其中的“换装”二字，并非单纯的季语，也包含着他不惜改变身份，执意远行的决心，铿锵有力，意味深长。 往山上走了二十多町”后，见一挂瀑布从岩洞上方的山顶上飞流直下，总有百尺来高吧，最后落入千岩层叠的碧潭之中。如果藏身在岩洞之中，从背面观察瀑布，那就是所谓的“内观瀑布”了。 暂歇行旅脚 何妨静坐瀑布后 权作夏修行 P7-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