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天

特勤中队队长牛大志“被转业”，在离队前夕被首长斥为“孬兵”，“宣判”了他的军旅生涯“竹篮打水一场空”；怀着悲苦心情回到故乡，又接连遭遇打死叔叔、与准弟媳暧昧等各种匪夷所思的人生变故；家和家乡不能立身，最终在退役后的第39天用生命证明，自己是优秀儿子、优秀军人。

梅国云，海南省作家协会专职副主席，海南省文学院院长，出版有《第39天》《国防线》等多部长篇小说，多次获解放军昆仑文艺奖和武警文艺奖。 作者是当代实验艺术的探索者，创立“笔外意象”概念，并以此概念指导艺术创作，每幅作品都有着难以置信的想象和构思，本书封面正是他的创意之作。曾在腾讯微博创造单幅作品2000万阅读纪录。目前已跨界到陶瓷、刺绣、紫砂壶、砚台、翡翠等物品上，出版艺术作品集《笔外意象》。

｜002｜2008年12月20日上午
牛大志的转业很是突然，突然得让他以为在做噩梦。
牛大志已经不再是银湾的主人了。他现在和所有来银湾旅游的人一样，成了过客。身份快速地转换让牛大志很郁闷，于是他喝酒了。
｜009｜2008年12月20日下午
大志痴痴地看着一号枪，用手在枪管上长久地摸着，心里念道：老伙计，从现在开始你就姓田不姓牛了。
｜016｜2008年12月20日晚
这不是挤对？这不是打击？这个念头在已经昏醉了的牛大志心里邪恶地膨胀着，他“嘭”的一下，手里的那杯啤酒已经泼到了孙主任的脸上。
｜025｜2008年12月21日
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结果由于自己单纯地考虑问题，单纯地处理事情，单纯地做这个队长，最后，单纯地被组织转业！
｜030｜2008年12月22日晚
我牛大志真的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啊！让我回去，这和开除我的军籍有什么区别，我怎么面对故乡的亲人，面对大将军，还有师傅！
｜034｜2008年12月24日上午
大志在火车站托运完大件行李，就一个人打车绕银湾转了好几圈。出租车每到一个地方，大志的心里就伤感一次。别了，我的兄弟们！别了，我的警营！别了，我的所有梦想！
｜044｜2008年12月25日
首长问：“小同志，你搞保卫工作很有一套啊，想不想到北京发展呢？”大志立正了回答：“报告首长，保卫首都，保卫首长是我无限的光荣，也是我一生的夙愿。”
｜048｜2008年12月26日凌晨
“牛家村一定会出一个大将军一般的人物，这个人物就是牛大志了。”师傅经常在夕阳下，抽着呛人的烟，端坐在大将军坟墓前的石头上，看着那一望无际的苍黄，幽幽地说话。
｜064｜2008年12月26日上午
心中景仰的英雄竟然是因为犯错误被开回来了，小爱因为受了点惊吓就不由自主地踩了一下急刹车。车轮子就发出了嘎嘎嘎的怪叫声，三个人都同时冒出一身的冷汗。
｜070｜2008年12月26日中午
等车停好后，大志就走到客货车的后面，右脚尖一蹬就直接跳上了货车，把小爱看得张开了嘴巴。一旁的保安哇的一声说：“这身手太厉害了！”
｜072｜2008年12月26日午饭后
牛大志是被人们一厢情愿地拉进这个闹剧扮演了主角。等谢幕的时候，大家才发现，他们上演的是一出荒唐的闹剧。
｜083｜2008年12月26日夜
因为阿波罗必然战胜黑暗，因为阿波罗百发百中。这个社会有了他，才到处充满阳光。我张小爱要终身追随他。
｜094｜2008年12月26日至12月31日
这些天，大志自己也感到奇怪，从组织上确定自己转业到回到家里的那一刻，心灵简直受到了炼狱般的折磨。
｜099｜2009年1月2日晨
大志用手摸到墙上的电灯开关把灯按亮，披起衣服，掏出一根烟来吸着，心突突地乱跳个不停，就想着，这梦里人怎么就知道我空享俸禄呢？
｜104｜2009年1月2日上午
大志没有和叔叔掰，而是伸出手来，叔叔也就把手伸过来和侄子握着。大志又亲热地用另一只胳膊搂着叔叔的肩。
｜107｜2009年1月2日中午
杯子在叮当作响中，酒就下了各揣了心思的肚子。牛家村的天气还是那么寒冷，酒不但为大家祛了寒，还让各自把心里的话都漏了一点。
｜111｜2009年1月2日下午
现在就因为老子性子直，你牛解放就设个套子让我钻，让我牛大志刚回来就抬不起头来。假如真的那样了，就对你不客气。
｜113｜2009年1月2日夜
舅舅心疼大志，但又不太放心外甥，就抽了一口烟说：“大志啊，这社会非常复杂，以后说话一定要注意。”
｜114｜2009年1月3日中午和下午
在这样的场合，大志感到有逢场作戏的味道，每杯酒下去，就好像自己的心灵已不再纯洁。
｜121｜2009年1月3日晚上
“社会进步了，物质发展了，可是，人也倒退了！”大志想着。
｜122｜2009年1月5日上午
如果较起真来，大志欠得可多了，他把一村人都给忽悠了，而上当受骗的一村人又把外面的人给忽悠了。
｜130｜2009年1月5日中午
牛解放媳妇低着头抽泣说：“他叔他婶大侄，我和我们家解放对不起大侄，我这是来赔罪的。”说完就磕了三个响头。
｜133｜2009年1月5日晚
你牛解放到底是什么意思，先设个套子套人家，然后又让婆娘到处乱讲，现在又赔礼道歉？
｜136｜2009年1月6日早上
牛解放这次在牛大志的问题上，真正地走了华容道，就看人家牛大志放不放他这个牛家村的曹操！
｜150｜2009年1月6日中午
牛解放的老婆正在憧憬着自己和牛家村的美好未来的时候，老公的声音就在天空中悠扬地响了起来。
｜152｜2009年1月6日晚
这些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们，怎么就自私得这么赤裸裸，连讨好拍马屁也是这么赤裸裸。
｜157｜2009年1月7日上午和中午
这么大一个项目说来就来了，牛解放当天就高兴得醉了，村里几个干部全醉倒了。
｜165｜2009年1月7日夜
村民们躺在床上高兴得笑出声来。
村民们都睡不着了，家家就开着灯聊到天明。
｜167｜2009年1月8日
大志的大伯准备出门了，才打开大门，顿时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170｜2009年1月10日
“没有签协议就杀牛卖牛的，怎么能这样做事情？万一事情有了变化，这地还种不种啦？”大志有些不安。
｜173｜2009年1月11日上午
让牛家村人一夜之间跌入深谷，让牛解放痛不欲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179｜2009年1月11日下午
牛家村因为土地流转泡汤的事还没有平息，又出了让人没有想到的天大的事。
｜181｜2009年1月11日晚
牛得地不知怎的就爬到了房顶上，一手抱着拼命哭喊的小孩，一手拿着个菜刀舞着，嘴里反复喊叫……
｜203｜2009年1月11日深夜
仲书记就看到那双脚高高地竖立着，比挺着的胸还高，很是显眼。一堆人围着尸体还在数落着哭丧。
｜208｜2009年1月11日夜至12日
大志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杀了叔叔后，这么快又被媒体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220｜2009年1月13日
对于现在的张小爱，牛大志只能把她当成像云志一样的妹妹来看待。假如有非分之想，那我牛大志就是人所不齿的畜生了。
｜226｜2009年1月13日晚
牛家村在牛姓族人给大志的叔叔牛得地办完丧事后，就迎来了一件大喜事。
｜230｜2009年1月17日斜阳
他明明白白地听到了小爱的心，他终于被小爱纯美唯美的爱感动，想推开小爱，却没有决心。
｜237｜2009年1月17日
就在牛大志被张小爱弄得无可奈何的当天，牛家村正在热热闹闹地大办有史以来最让人开心的大喜事。
｜247｜2009年1月17日晚
这短信的内容，竟把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已登车，转道银湾后即踩点，一定在会议那天炸响！
｜252｜2009年1月18日至19日
林广进一看老板的这条短信，就知道，这次银湾之行，主要是靠自己了，还有这个不知道能否被策反过来的牛大志。
｜260｜2009年1月20日
他感到那种一直以来的沉闷感觉，在一纸命令无人管束之后，在重返大海边的时候，在孤身一人可能要面对危险的敌人的时候，烟消云散了。
｜278｜2009年1月25日
听林广进这么一说，大志就很吃惊，还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到了银湾配合行动呢？难道林广进的行动计划不只是我们两个人？
｜284｜2009年1月25日晚
大志拿了酒杯就带着小爱赶紧走到参谋长跟前。小爱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杯子，幸福开心地和大志喝了参谋长敬的酒。
｜289｜2009年1月26日
大志分明听到了林广进的嘟囔，就把手上的行李交给林广进说：“小爱交给老哥了。”然后很快解开小爱脖子上的湿毛巾裹住自己的口鼻转身就往楼上跑。
｜293｜2009年1月27日上午
车刚到鱼塘边，大志就把方向盘往右一打，同时猛地踩油门，车子就飞了出去。飞出去的瞬间，大志没有一丝犹豫和恐惧。
｜303｜2009年1月29日
那天，牛家村全村人都在哭，哭这位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哭这位让他们引以为豪的英雄！

     冬天的银湾，大海清亮亮地平静，并不是火热的夏天里看起来那么始终烦躁的样子；太阳的光辉在这个季节很是迷人，不怎么刺眼；远处的椰子树，像长颈鹿一样，伸出一疙瘩脑袋，漫不经心地张望着。 按说，这是一个绝对让人赏心悦目、令人惬意的季节。许多外地的游人充斥着这个城市。冬季来度假的，不是小资，就是老板或者某个岗位上重要的人。 这个历史不算太长的城市，到处都给人新的感觉。来到这里的人，除了看到了美丽的海景，还看到了穿着五颜六色比基尼四仰八叉地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的金发女郎。 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因为是主人，就一直骄傲着、自豪着。牛大志就是这个城市的主人，他不但因为自己是这个城市的主人骄傲，而且，因为他还在保卫着这个城市。所以他的骄傲，比起其他人来，多了许多的自信。 可是现在，他的自信没有了，再也骄傲不起来了。 牛大志是个当兵的，是银湾武警支队特勤中队的队长，一般人都喊他牛队长。他一直带兵处突，他觉得，自己好牛好牛的！ 可现在，他牛不起来了，因为一直自以为自己很优秀的牛大志，被组织上一纸命令，弄转业了。 牛大志的转业很是突然，突然得让他以为在做噩梦。 牛大志已经不再是银湾的主人了。他现在和所有来银湾旅游的人一样，成了过客。身份快速地转换让牛大志很郁闷，于是他喝酒了。 银湾的太阳在早晨有着不同于北方的温暖。在这个冬天，牛大志的冬天。 2008年12月20日上午 牛大志一觉醒来后，睁眼一看墙上的石英钟，神经就痉挛了一下，一股不可名状的悲凉自心底泛起，怎么就九点了？当兵快十年了，自己从来没有睡这么死过。以前和朋友在一起侃大山的时候，睡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警觉一直是自己吹牛的资本，每次睡觉，总是一有风吹草动就醒了。 怎么手机闹铃没响呢？牛大志利索地起来穿衣服，就在摸到军装的那一刻，才陡然想起自己已经是转业的人了。就在昨晚，被确定转业的牛大志一个人出去喝了闷酒。想起要脱下穿了快十年的军装，他的心难受得一阵阵地紧缩，但几两酒下了肚子后，就晕乎乎的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再加上潜意识告诉自己，已经是转业的人了，部队上的那些条条框框对自己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按点起床出操了，神经一下子就放松得失去了对军营紧张生活的记忆功能，所以就一觉睡到了九点钟。 “已经转业了，一个闲人，起来能干什么？难道让我看见大街上的军人心生羡慕？看到岗楼上的战士忍不住纠正他们不规范的执勤动作？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就是一块不需要思想的肉！睡觉！睡觉！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牛大志就又一头倒下，可这次倒下后，脑子里面没有晕乎乎的感觉了，就立马想到了昨天高政委找他谈话的情景。怎么就让我转业呢？之前竟然没有一点点动静。这多长时间了，政委从没有找自己谈过话，而那天一谈就是让自己转业，还说什么让连职干部转业每年都是有指标的。指标就是任务，是任务就必须完成。让你转业，支队党委也是忍痛割爱的，好在你还没有成家，转业了也没有什么拖累。这什么话，既然是忍着痛，就不要割爱了嘛！哦，没有成家没有拖累，就该转业，如果战争爆发了，也让我们这些没有家庭拖累的待在后方，或离开部队吗？什么逻辑？一个那么大的政委居然不说真话。牛大志从政委和自己谈话的那刻起，心里就多少对政委有了看法，原因很简单，就是让自己转业的理由实在牵强。正团职的政委在牛大志的心中就“刷”地矮了至少有五尺！ 政委说话时总是嘴巴要动不动的，可每个字都吐得非常清晰，有时候让你干生气，不能立马想起用什么话去回应。牛大志也是出了政委办公室才想起什么成家啊、拖累啊等理由是多么可笑！说实在的，现今转业的人，有一些就是低头拉车的牛，那些什么在接待上财务上警务上八面玲珑的人，有几个会被安排转业？领导的理由很简单，就是这些人的业务熟悉起来需要一个过程！ 牛大志每每想起这些理由就气得发笑，这些理由根本就经不起推敲。部队是要完成特殊使命的武装集团，而不是需要只会接待会算账的管家。管家可以招募，可除了部队，还有什么地方能给你培训作战指挥员？打仗的时候再招募？瞎扯淡！牛大志在心里“呸”了一口。怪只怪自己昨天太糊涂，要不就和政委理论起来了。你高政委不是以理论学习有招数在总队叫得很响吗？我牛大志就用这朴实的理由和你讲。也许到最后，你高政委的话不外乎两点：要不说，牛大志，军人的天职是服从，想得通得转业，想不通也得转业；要不说，牛——大——志，你是我们支队的优秀干部，你知道优秀干部的优秀要表现在哪里吗？那就是坚决服从组织的决定！ 可是，优秀干部怎么能脱掉这身橄榄绿呢？他就有些怪自己怎么在政委跟前竟想不出话来驳一驳。 大志坐起来从床头柜上皱巴巴的烟盒里掏了根弯弯曲曲的烟点上，烟雾就从有些干燥的嘴唇缝里袅袅地冒了出来，在眼前画了一个不太完整的问号。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