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告白

新文化运动以后，现代文学领域涌现了一大批散文名家——鲁迅、周作人、林语堂、老舍、丰子恺、郁达夫、朱自清、徐志摩、沈从文、郭沫若、茅盾、曹聚仁、钱玄同、郑振铎、施蛰存、聂绀弩、邵洵美、林徽因、俞平伯……他们的文学成就，如一座座高峰令后人仰止。本套丛书汇集了这些名家的散文经典，从他们优美而富于深意的文字中，我们将体会大家的情怀，品读他们生活的那个民国时代。

论棵体情侣自杀案
娜拉的下落
咫尺天涯
"世界变了！"
离婚前后
春雨
初恋
初恋
娱园
寂寞札记（节选）
花瓣
怀依君
密情
烟波江上
四月
积水潭前
走了
并非闲话（节选）
……

    积水潭前
    张友鸾
    一、相见欢
    当我初来到时，寂寞的湖山，默默无语。记得是在残秋，坐在破庙外的小石上，落叶飞下来打我的头。我看着水荡漾为风所引；白云慢慢从空中走了过去，我的想念，与白云俱远，仿佛我们正偕立在A地烈士墓前的湖畔，你能记得我们那时说甚话来？
    这么圆澄的湖，正和你圆澄的脸一样。于那柳条绿时，毵毵下垂，必更像你的华矍。可惜你此时不在此，不然，倒可以来相见，你定也很爱湖山，或且如爱你自己一样。与此湖初晤，正如当初晤你，只知此处是可以长留恋的，但我并不能说为了什么一定要留恋。
    环湖小河，一缕清溪，孩子们持了长竿，站在那边向河中自凫呼叱，那枝头的雏鸦，却因之惊起。捣衣女人，不肯停住她千槌万槌的杵，似乎要将大地捣得平沉。如此若画的江南，不料竟见于此地，我将此长留，更不想乘风归去了。萃啊！你也伴我来此长留罢！
    二、步步柔红
    夕阳初晕，便独自在柳树丛中散步。冬冰凝结的土，到此时方才融解，只觉得脚下柔和，好似走棉絮之上。偶然回首，却见凌乱的履痕，重重相叠，来来往往，更只有我一人的足迹。若有一个画家在此，他必图出我的孤零；只这步履单单，已足令我感到寥寞的心灵。
    如何的幸福，让你伴了我：手携着手，我们轻轻的走过长堤，絮絮的语着，也许谈的是前三朝，也许说的是后五代，那纤巧的双履，还更能传出些说不尽的心事。步步相衔，土上的印痕，定有图不出的美丽。
    若使你走慢了一步，我必停候你；或是我走向前了，你必跑两步来追上我；我们足步重轻，因此便不能相等。若是我脚踏了你的足尖，或是你踏了我的鞋头，我们那时必有浅浅的一笑，这一笑，便凭土上的印痕做我们纪录了。
    如果我们足迹永远相接，我们可以走过了世界的那边；如果我们足迹永远相叠，我们可以踏穿了地球的外壳。――以前我们所走过的履痕，现在又向何处去追认呢？
    三、沙风
    北地的风，半夜呜呜怒吼，叫人不敢去听它。而点点尘沙，刺剌的射在窗纸上，更触耳心酸。春寒的深夜，凄其闻此，转侧不能眠，就胡思胡想。我放下重重帘幕，我款闭深深庭户，不许它进来――可恶可怕的沙风，它偏要潜入我的房栊。
    若闻鹰鹗的号声，几疑是从戈壁而来临。闭瞑双目，一声声却更狰狞。睁开了眼，又似乎窗儿上有漠漠的鬼影。我虽不胆小，此时却也胆小了。兀自默念着你设闻此哀鸣，当如何的摒蛉？如果我们同在一处，同闻此声，必为震悚而起坐，守着惜别多泪的残炬，共到天明。
    苍苍茫茫，沙沙风风，是夜神唱爱歌吗？我也不能知省，萃啊！你此时在酣梦呢？你此时在枯坐呢？你此时是望着中天皓月？你此时方提笔书文呢？――你幸听不到夜神之声，否则你又要为之泣泪而酸辛，我又怎般的让你不为沙风所骇惊呢？……
    四、白鹭南飞
    或在侵晨，或在凌暮，羽羽自鹭，更时时来到我们湖中，它在此地休憩，吃一滴清波，猎几尾小鱼。万绿荷钱里，显出清淡的白翼。有时它更翱翔，翱翔到不可知的天上。但我却看它振翮而飞，飞向我渴慕的南方。
    第二天再来的白鹭，已不可知是不是昨天飞去的。我正要向它问询南中的消息，它又冲天而去了。萃啊！你可曾交付消息与它呢？它躲着我，它不致故意的使狡狯罢？我看它飞得甚低，莫非翅上还附着你寄来的书札么？
    我羡慕白鹭，我也只想吃一滴清露；然而白鹭的自由，我终于没有：飞来飞去，穿云穿雾，美丽的双翼，美丽的长足，或有一两声的高鸣，直上凌霄路。那路上的鲜花香馨，好啊！――也只余我空空的痴妒。
    我好久没见你，我愿意托白鹭将我的心魂带与你。我看白鹭每天很自由向你那边行，我的心魂也乘着白鹭而进。萃啊！可惜你未曾看见：你若再注意白鹭的栩栩[翱翔]，那就是你的友鸾站在你的面前――心前！
    载《语丝》**0期（1925年1月19日）
    P63-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