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不回头/毛贵民

初中毕业的张小菊在村里混了两年，不甘心就这样过一辈子。耐不住对城市的向往和好奇，她来到江城打工，遇到了风骚而狠辣的表姐、现实又冒险的男友、粗鲁但精明的老板、博学却软弱的教授……    但不论被暧昧地抬举还是被无情地抛下，小菊始终保有善良朴实的底线，摔得再惨，都能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继续往前……    进城，她不愿，也不能再回头了。    《进城不回头》用农村姑娘张小菊进城十年的个人经历，串连出城市发展中，小商品经济、房地产经济、古玩收藏市场等各方面的变化、发展、隐情、细节……    《进城不回头》通过展示几个性格迥异的主要人物的价值取向和命运结局，反映了农村人进城打工的真实生活景况、心理状态，以及与城里人的交锋、融合，刻画了他们在城市天空下的惶惑、渴望和追求，展示了城乡发展的必然冲突与磨合。本书由毛贵民著。

    “咣”的一声，还真的撞上了！
    张诗漪坐在驾驶室里，手握方向盘，脸上竟然出现一丝笑意。
    张诗漪开的是一辆新买的“赛欧”，对方是一辆“别”，也是崭新的。“赛欧”的车头撞到了“别”的前身，“赛欧”的前盖掀了起来，“别”的车门前边凹进去一大块。“赛欧”的前大灯还亮着，把“别”凹进去的那块照得分外惨痛。
    对方开车的是个大男孩，二十三四岁，穿着皮夹，裤线笔直，皮鞋：映着路灯的光，很帅的样子。他跳下车来，先鬼急慌忙地看自己的车，看了以后，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大声地嚷起来：“你怎么开的车？！你怎么开的车？！”
    张诗漪下得车来，一眼就看穿了这小子，这就是江城人常说的那种“花杆儿”。这种人好脏摆，摆阔玩嘴，招引姑娘，没什么大本事。就说：“都是我的事，都是我的事。打110吧，我认赔。”
    确实都是她的事，路口红绿灯正闪着黄灯，夜深人静，通过路口的车辆不多，红绿灯已经停止工作。她看到黄灯闪闪时想，应该让那辆车先过去，就减速。谁知那辆车的人太臭，到了路口也忽然减速。张诗漪想他也许是让自己先过去，就加了一下速，没想到他也加了速，这一下，张诗漪有些意外和慌乱，她应该立即刹车，但她反而想抢他的先，于是就撞上了那辆车的前身。
    110来了，又是拍照，又是拉尺，认定结果与张诗漪预想的接近一样，她负全责。车已经不能再开，被交瞽叫来的清障车拉到修理厂去了，她只好步行回家。
    10月的江城，江风吹入城中十分凉爽，路灯幽幽地发着橙黄色的光，灯光穿过法国梧桐宽大的叶子洒落在地上，斑斑驳驳，花里胡哨。十公分高的像铅笔一样细的高跟鞋踩在街上新铺的彩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笃、笃、笃”的，在夜空中传得很远。
    张诗漪就这样走在江城10月的街上。
    其实早就想给那个人一个恶作剧，也许从他给她买了这辆车的时候就有了吧。小的时候就常有这样的想法，把*要好的同学玉秀的钢笔藏起来一会儿让她着急：对家里人说去上学了，对老师却说家里有事，让家里学校谁都找不见她一小会儿，她就可以站在乡供销社门口看一小会儿吹糖人的吹“猴拉稀”、“鸡仰脖”；有一个大个儿男生老是欺负女同学，她就趁教室中没人的时候，用大蒜涂他的课桌，让他上课时往桌上一趴就被熏得头痛、嚷嚷……如此这般，小小的恶作剧没有少干，她从中得到一个农村少女少有的乐趣。
    张诗漪从那里出来以后，没有回家。以前她不想回家，现在是不能回家。她的事家里都知道了，满城风雨，还是留在江城好。她找了间小巷里的平房住下来，到处找工作。现在还有什么比找工作更难的吗？容易的也有，但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干过去那种事了。转了两个星期，劳务市场也去了，交了三十元，职业中介也找了，交了五十元，钱涨了，工作却仍没有着落。
    有一天，张诗漪走到金融大厦门口，忽然内急，捡了一张破报纸就火烧火燎地>中了进去，保安也没拦住。她蹲在厕所里，痛痛快快地解了个大手，通体舒泰了，就翻那张报纸看。看到金鑫公司招聘售楼小姐若干名，她立马来了精神，小心翼翼把那则广告撕了下来，这才用它完事。
    张诗漪找到金鑫公司，面试的就是那个人，当时她还不知道他叫肖方全。肖方全坐在宽大的老板台桌后面，四十多岁已经有了眼袋的黄眼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点点头说：“没有工资，售楼提成，20%，怎么样？干吗？”
    张诗漪是有过历练的，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百战沙场人未死，听了他的话，当时把头一低，没回答。一则，商场规则，价码满意也不要急于表态，一再说，这个老板看人的那个样子，她也是大雪天吃了萤火虫儿，眼睛里光亮肚子里明，心想耗上一耗，也许待遇会更好一点儿。
    “20%都不愿意干？真牛！好，想好了再来。下一个！”
    在以后的日子里，肖方全身上有两处*不让张诗漪满意，一是他的那双黄眼，像猫似的，圆圆的，能见到不时缩放的瞳人，二就是他的粗鲁，常常是嘴骂十臊，“粗”口成“脏”，不带脏字不说话。
    “别，别！”张诗漪有点绷不住，连忙说，“我想问问，出门办事的交通费给不给报？”
    “报！”肖方全很爽气地说，“还给报手机费两百元！干不干？”
    “好。我干。”
    肖方全拉长了声调“哎”了一声：“早说呀！外边找刘秘书登记。下一个！”
    就这样，张诗漪进了金鑫房地产公司，认识了公司老总肖方全。在以后相处的日子里，她不止一次地感到，肖方全就是这样一个人，别看外表挺粗鲁，可从不让别人占去便宜，又豪气，出手大方；又吝啬，斤斤计较：又会装孙子，又能当大爷，全看对谁，*会看人下菜。
    有一次，她与他躺在床上，折腾完事以后，两人都静了下来，汗渍渍地青眼向天。她就把对他的这些印象跟他说了。肖方全听了没说话，好像有无穷的心事。半天才说：“咱穷过。”过了一会儿，忽然又笑了。
    张诗漪掉了一下身子，翻过来，问：“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肖方全欠起身，光裸着上身，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说：“我想起一些朋友送给我的外号。商场上的朋友，你猜他们管我叫什么？哈！避孕片！”
    “什么意思？”“吃了就生不出孩子来！哈！哈！哈！’’他更大声地笑起来，囊囊的胸肉都抖动起来。张诗漪觉得这个外号起得太好了，真是他整个为人真实而生动的写照！她也在被窝里“哈，哈”地笑起来。
    1999年春天，张诗漪终于找到了工作，在金鑫房地产公司做了一名售楼小姐。这一年离她初到江城已经八年多快九年了。从那以后，她就东颠西跑地售开了楼。有时一大早就跑到城西，这边机关多，大专院校多，人均收入高，撞上客户的概率也高。有时又从城西跑到城东，这里出了城门是风景区，二十几年前这里盖过住宅楼，分配给了一些艺术团体，现在已经不许再盖商品房，住在这里的人要想搬入新居，也有可能买他们的房子。有时候她又要坐公共汽车颠到城北，这边有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终日里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她到这里是要看看他们公司竖在火车站对面的那个高高的广告牌是否安好，又要去长途汽车站，找那位有名的劳动模范站长，因为听说她今年要重奖员工，奖品是成套的商品房。但是，她一次也没有去过城南，那是她的伤心之地，兵败之地，死穴，或是乌江。
    直到这时，张诗漪才明白，这样跑，交通费根本不够，手机费也大大超支，这些都要自己贴补。可是，已经上了贼船，待要不干，跑了这么长时间，多少跑出点眉目，不干就会前功尽弃，硬着头皮上，她是麻袋上绣花，底子不好，也不知道能坚持到何年何月。再有就是，她跑的这些单位，大都是门口有品牌子的，进门登记就不说了，门卫都像是足球守门员，整个一个“钢(肛)门”，总是想把她留在门外。办公室的人更不好对付，有人直言“并无买房的打算”，爱答不理，还有的黏黏糊糊，闲得没事“逗你玩”。
    总之，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屈，终于有一天，鼓楼区法院从张诗漪手上买下了**批房，她算有了**次成功。那边把购房款交来，这边，肖方全二话没说就真的兑现了提成。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