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风声

    河岸
         整个上午，鼹鼠都在勤奋地干活，为他小小的家做春季大扫除：先用扫帚扫，再拿着刷子、提着灰浆桶刷墙，一直干到灰尘呛了嗓子、迷了眼，全身乌黑的毛皮溅满了白灰浆。春天的气息，在他头上的天空里吹拂，那奇妙的追求、渴望的精神，甚至钻进了他那阴暗低矮的小屋。怪不得他猛地把刷子往地下一扔，嚷道：“什么春季大扫除，见它的鬼去吧！”
         连大衣也没顾上穿，他就冲出了家门。他向着陡峭的地道奔去，又掏又挠又爬又挤，又挤又爬又挠又掏，小爪子忙个不停。末了，“噗”的一声，他的鼻尖钻出了地面，伸到了阳光里，紧接着，他的身子就在一块暖暖的软草丛里打起滚儿来。
         “太棒了！”他自言自语说。太阳晒在他的毛皮上，暖烘烘的。他乐得纵身一跳，腾起四脚向前飞跑，一直跪倒在草坪尽头的篱笆前。一切都那么美好，好得简直不像是真的：鸟儿在做窝筑巢，花儿含苞待放，叶儿挤挤攘攘——万物都显得快乐、忙碌、奋进。他听不到良心在耳边嘀咕“刷墙”，只觉得心中有种不可名状的快乐。
         当来到一条水流丰盈的大河边时，他觉得真是快乐绝顶了。他这辈子还从没见过一条河哩。这只光光滑滑、蜿蜿蜒蜒、身躯庞大的动物，不停地追逐，轻轻地欢笑。它每抓住什么，就咯咯地笑，把它们扔掉时，又哈哈大笑，转过来又扑向新的玩伴。它们挣扎着甩开了它，可到底还是被它逮住并抓牢了。它浑身颤动，晶光闪闪，沸沸扬扬，吐着旋涡，冒者泡沫，喋喋不休地唠叨个没完。他沿着河边，迈着小碎步跑。他终于跑累了，在岸边坐了下来。可那河还是一个劲儿向他娓娓而谈，它讲的可是世间优选听的故事。
         鼹鼠坐在草地上，朝着河那边张望时，忽然看见对岸有个黑黑的洞口。他呆呆地凝望着，突然觉得，那洞穴的中央有个亮晶晶的小东西一闪，忽隐忽现，好像是一颗小星星。望着望着，那个亮东西竞冲他眨巴了一下，可见那是一只眼睛。接着，围着那只眼睛，渐渐露出一张小脸——一张棕色的小脸，腮边有两撇胡子，一对精巧的小耳朵，一头丝一般浓密的毛发。
         那是河鼠！
         两只动物面对面站着，谨慎地互相打量。
         “嗨，鼹鼠！”河鼠招呼道。
         “嗨，河鼠！”鼹鼠答道。    、
         “你愿意到这边来吗？”河鼠问。他轻轻地跨进鼹鼠原先没注意到的一只小船。那小船恰好能容下两只动物。
         河鼠干练地把船划到对岸，停稳了。他伸出一只前爪，搀着鼹鼠小心翼翼地走下来。“扶好了！”河鼠说，“现在，请轻轻地跨进来！”鼹鼠又惊又喜地发现，自己真的坐进了一只真正的小船的尾端。
         “我这辈子还从没坐过船哩！’，鼹鼠说。  ‘
         “什么？”河鼠喊道，“请相信我，世界上再也没有——绝对没有——比乘船游逛更有意思的事啦。什么也不干，只是游逛。”他梦呓般地喃喃说：“坐在船上，到处游逛，游逛——要是今天上午你确实没别的事要做，那咱们是不是一块儿划到下游去，逛它一整天？”
         鼹鼠乐得直晃脚丫子：“咱们这就动身吧！”
         河鼠爬进码头上面自家的洞里，不一会儿，他摇摇晃晃地提着一只胖大的藤条编的午餐篮子出来了。
         “这里面都装着些什么？”鼹鼠问。
         “有冷鸡肉，”河鼠一口气回答说，“冷舌头冷火腿冷牛肉腌小黄瓜沙拉法国面包卷三明治罐焖肉姜汁啤酒柠檬汁苏打水……”
         “行啦，行啦，”鼹鼠眉飞色舞地喊道，“太多了！”
         鼹鼠把一只脚爪伸进水里，做起长长的白日梦。心地善良的河鼠，只管稳稳当当地划着桨，不去惊扰他。
         “原来，这——就是——一条——河。”
         “是这条河，”河鼠纠正说，“我生活在河边，同河在一起，在河上，也在河里。它就是我的整个世界，另外的世界，我都不需要。凡是河里没有的，都不值得要。”
         “那边是什么？”鼹鼠挥了挥爪子，指着河那边草地后面黑幽幽的森林。
         “那个吗？哦，那就是野林，”河鼠简略地回答，“我们河上居民很少去那边。”
         “他们——那边的居民，他们不好吗？”鼹鼠稍有点儿不安地问。
         “嗯，”河鼠回答，“獾就住在野林正中央，别处他哪儿也不愿住，优选别去打扰他。此外，还有一些别的动物。”河鼠边想边说：“那里还住着黄鼠狼呀，白鼬呀，狐狸呀，很多很多呢。你没法真正信赖他们，这也是事实。”
         “现在，”河鼠说，“我们该在这儿吃午饭了。”
         鼹鼠央求河鼠准许他独自打开篮子取出食物。河鼠很乐意依他，自己便伸直全身仰卧在草地上休息，听凭他兴奋的朋友去摆弄。鼹鼠抖开餐布，铺在地上，一样一样取出篮子里的神秘货色，井井有条地摆好。每次有新的发现，都引得他惊叹道：“哎呀！哎呀！”全都摆设就绪后，河鼠一声令下：“现在，老伙计，开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