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折纸去旅行

从我们日常最习见的水果与菜蔬，到唐诗宋词里摇曳的古老植物；从童年乡村田畴上盛开的野花，到美洲黄昏里的一盏清茶；从俯身大地的谦卑苔藓，到空中高蹈的倔强岩松……作家李汉荣以一整本书的篇幅，书写对植物的观察、思考、想象与赞颂。在他的笔下，植物已不仅仅是植物，而是有认知、有情绪、有前生、有来世的鲜活生灵，是天空与大地的赤子，正是它们的存在，温暖并滋养着我们的一生。

赶到惠州吃水果
海岛食珍
豫让桥
重读《多余的话》
寻粿记
云峰寺问疑
豫中多胜境
一条直气说贯休
临大节而不可夺
——重读《答田岛书》
玩具的力量
唐诗大同
在甘南
入花山可称高士
曲靖美食机密
曲靖美饭地图
乾隆一日
君但倾茶碗
苟利国家生死以
君子慎独
与君美食复甘眠
晋江问朱子
邯郸故事
当小麦传入中国之后
葛沽四季
后记

     旅行为什么要带上折纸？ 这的确是个问题。 若要回答这个问题， 须从远处说起。 在下常年居家，买菜做饭洗衣打扫，加上读书写作，这都是生存之必须，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生而为人，养家糊口，自立自为，这些事无可推托。 然而，在下总还是需要一点点个人爱好，用来调剂情绪，转移注意力，以免出现心理偏差，于是，动手做点既不费时，又不需要多少体力的小事，应该算不上是浪费生命吧。 古代先贤，那位梦里化蝶的庄周先生不是说过嘛：“不做无益之事，难挨有生之涯。 ”不对，这两句是相声里说的。 庄周先生的原话是：“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 ”在下算不上“知者”，只能算是个“求知之人”，因此，以有涯求无涯，不敢指望太多，殆就殆吧。 男人在家动手做点小事，自古便有个官称，叫“玩儿”。许慎《说文解字》说：“玩，弄也，从玉元声。”这个“弄也”，就是必得动手。 而“玩”字从“玉”，意味着所玩儿之物值得宝爱。 而“玩”字的另外一半是“元”，应该不单单指形声字中的声部，因为“元”字多义，其一为“首”，用现代汉语说是指“头”或“头脑”。 古人造字果然智慧，因为，不肯使用头脑，只会玩儿出简单的傻乐趣。 在下所玩儿，往高雅里说叫“怡情”，但也有人称之为 “胡闹”。冬天来了，在下照例得养些盆栽植物，每日清晨，将它们摆列开来，边喝茶边欣赏，与在下分享冬日阳光，算是赏心乐事。 盆栽的品种不多，甜菜是本人的最爱，天津人称之为“紫菜头”。 在下前往菜市场精挑细选，将其放在碗中清水浸泡，不旬日，叶子便长出来了，叶脉紫红似玛瑙，叶片乃正经的翠绿；再往碗底看，须根也生出了些模样，又细又长，真正“胭脂水”碧玺的颜色。 至于古人称之为“菘”，今天叫作“大白菜”的盆栽也有讲究，宜用素白盘或净绿盘盛之，选取天津特产“大核桃纹青麻叶白菜”，菜叶氽羊肉丸子汤，菜帮斜刀削片旺火热油醋熘，菜心切丝用麻酱白糖老醋调和而成下酒小菜， 最后剩下的那白菜疙瘩，才是案头清供的根基。 半月过后，白菜疙瘩先是生出些花纹明晰、色泽鲜艳、指甲大小的绿叶，然后，一两支细茎从中钻出，绽放许多细小的明黄色白菜花，煞是精致可爱；又过几日，白菜花谢了，花瓣如雨，落在盘中，真真就是玉盘洒金屑。 还有一种盆栽是冬季必须要有的。 每年大约 12 月 22日冬至，在下常在 11 月底种蒜苗，选取天津宝坻区的四六瓣紫皮大蒜，剥皮取出蒜瓣，穿之以竹篾，养之以瓷盂。 唐代有名的“墙头草”宰相崔日用有首七言律诗此刻最是应景，诗曰：“洛阳桴鼓今不鸣，朝野咸推重太平。 冬至冰霜俱怨别，春来花鸟若为情。 ”待到冬至节，蒜苗已长到半尺有余，茂盛之姿，可称葳蕤。 天津的冬至食俗是要吃馄饨的，预防冻耳，而馄饨汤中除了山东海米、福建紫菜和有名的天津冬菜之外，出锅提取香气时，如果仍然使用芫荽甚至韭菜，那就俗了，于是，将一小撮蒜苗粒放在馄饨碗中央，待它被热汤一激，哎呀！ 其香也别致，其嗅无蒜臭。 话题扯得太远， 还是直接说折纸吧。 折纸也是玩儿，网上买来裁成正方形的彩纸，再买一本折纸书，便可以开玩儿了。 最初不过是在下工作累了，休息时学着折些小鸡小狗小猪小鱼，或是大雁仙鹤桌椅板凳之类的，无非是复习五十多年前在下于幼儿园中所做的功课。 然而， 时间一长，便觉得寡淡无趣了，于是，在下便想到，折纸或许可以当作书签使用，经过几日“科学研究”，在下终于将一种单面浮雕式仙鹤与一种双色金鱼改造成书签。 仅仅如此吗？ 没动脑筋，太幼稚了，在下有些看不上自己。 要想提高折纸书签的品质，首先得提高纸的品质，如今海外代购方便，在下弄来些日本出产的友禅千代纸，十厘米正方形，纸边挂胶，又薄又韧，花色繁多。 然后在下又网购了一支胖墩墩的上海英雄牌老式钢笔， 用来在折纸书签内侧签名。 毕竟这是在下自己的手工制品嘛，签名可以假装是在搞艺术。 只是，如果仅仅是签个名，没大意思，若是抄上几句名人名言，更没意思。 思来想去，还是得从汉文化传统中找办法。 最后，在下想到了明清两代盛行的文字游戏“集句”，其中最浅显容易的一种，就是选取两首五言唐诗中的诗句，集成一副新对联。 说干就干，先去书架上找出张伯驹的《素月楼联语》，正经学习一下，然后嘛，几经推敲，在下终于将折纸书签内侧的文字格式确定下来。 举例说明，在下今天为了重读迈克尔?桑德尔的《公正》，刚刚折好一只书签，具体方法如下：将正方形折纸当作“斗方”使用，正文乃唐诗集句“汲古得修绠，开怀畅远襟”。 上款是“集韩愈褚亮诗联再读《公正》”，下款是“丁酉年十月龙一手制”。请注意，当折纸书签完成之后，里边的文字是看不到的，而正是因为看不到内文，这件东西才有了些意味，才算是玩儿得有趣吧。 大约四年前，在下完成了这种手折书签的设计，于是每次出门旅行，都会将折纸带在身边，特别是随身阅读的书籍当中，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