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寻羌 人与神的悲欢离合

“唱出了无数人心里的‘羌’，我们全家人都很喜欢这部电影，被它深深地感动”。——谭盾（有名音乐艺术家）“在这个信仰缺失的时代，大家都应该关注这部影片”。——芦苇（有名编剧）

“512”地震让汶川县龙溪乡夕格羌寨的命运发生了改变。因羌寨破坏严重，2009年，200多名夕格羌族居民离开家园，迁徙至邛崃的南宝山定居。出生于阿坝州松潘县的摄影师、纪录片导演高屯子带着摄影机踏上了一段“寻羌”之旅，十年间，沿着夕格羌人的足迹，高屯子和摄制组走遍高山深谷、城市乡村，用照片、文字、图像记录下他们的迁徙与回归。灾难之前，一代复一代的羌人是何以坚韧地生活在这片艰险贫瘠的深谷高山？灾难之后，他们又处于怎样的心灵状态和生活处境？今天，我们同样“迁徙”在国与国、城与城、城与乡之间，我们何以为家？如何心安？内心渴望获得的诸多期许，也许都能在这些影像、图片、文字里得到回应与启示。

自序
现实与理想在我心中
叠化而成的影像
迁徙
前言：迁徙与回归
阿妈，
您的儿孙要远走他乡了
自古天地间就铺展着一条
感恩还愿的神路
我这样做是为了让人明白
人鬼神相通的道理
驱邪伏魔的水生，
被灰熊挖掉了半只鼻子
一个释比不喝点酒，
怎么和鬼神通灵？
山寨地边论坛：
汶川大地震发生的原因？
鬼神赶来一看，
你在和游客打打闹闹
金丝猴说：
把白羊杀了绷个鼓
怪不得外国人爱叫：OMG！
中国人爱喊：我的妈呀！
中国人都那么重视过年，
原因在那里？
岷江上游的羌族，
是失散多年的犹太人？
凭什么说，
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觉悟成佛了？
山寨火堂论坛：
哪一样东西对人类伤害优选？
惊蛰不动土春分不钻林，
人家雀鸟野兽要讲恋爱
不要犁了，喊我们搬家！
五月一号必须要搬走
这是时间
我是不想下去
死在人家的地头！
五寨三姓六族，
夕格羌人的迁徙史
豆大的泪珠，
从贵生和红马眼眶一同滚落
讨了个外地小美女，
你当然想走啰
……
回归

     2009年5月6日，离“5·12”汶川大地震一周年还有6天，汶川县龙溪乡夕格羌寨的杨贵生一家，就要和世代居住的羌寨，和这座长年相守的祖屋告别了。全家人将到山下的东门口，与夕格、直台两寨的700多位村民会合，一同迁往200公里外的邛崃南宝山。 后排是61岁的释比杨贵生和他75岁的大哥杨德生。两位老人背着的麻袋里装的是羊皮鼓、响铃、神杖、金丝猴皮帽……这些世代相传的释比法器。其中还有一具用白纸层层包裹着的头骨，贵生从不轻易示人。从春节前夕来到羌寨，与贵生一家相处半年，直至昨天，贵生引领着一寨老幼在崴孤山头与玛比神告别时，我才第一次看见这具头骨。 龙溪沟阴阳十寨的山民们，谁也说不清夕格比崴吉杨家的释比传承，已经历了多少代人。杨氏三兄弟中，三哥水生，长于驱邪解秽的下坛；四弟贵生是个“全卦子”，对敬天还愿、持诵经典、禳灾祛病、指导农事和婚丧嫁娶之类的上、中坛大多精通；大哥德生，则充任贵生和水生主持时的刮斯姆（副祭）巴据说，三兄弟受邀作法前，如对某一的仪轨或颂辞不甚明了，或对某一驱邪手段信心不足，先辈祖师便会在梦中示现，给予指引。所以，山寨间对夕格杨家的释比传承，有“梦传”一说。 前排右二是贵生的大儿子杨永顺，永顺身边左腿有残疾的是弟弟杨永学。永学先前在家放羊，“5·12”地震前经人介绍，去了郫县一家工厂打工，现在请假回来帮助家里收拾东西；前排左边是贵生的老伴余秋珍，和儿媳王彩文；永顺母亲脚下和手中口袋里装的，是他家每日清晨准时打鸣的红公鸡，和每日在火塘边陪贵生饮酒聊天的虎皮小猫；永顺7岁的儿子文理，已经跑下山看汽车去了；永顺右手牵着的是5岁的女儿群星。 两小时前，贵生、德生兄弟带着家人来到屋后的母亲坟前，人群中独少了三爸水生夫妇。 “三爸昨个没来？”我问贵生。 “他不真的走，”贵生俯我耳边悄声道，“他要回来的。”三支蜡烛点燃，几片黄纸焚化，贵生领众跪下。 “阿妈……”贵生刚一开口，便已泣不成声，“您在这里活了八十六年，您的儿孙……要远走他乡了……” 众人在坟前哭成一片。 “阿妈，您把我们从一尺五寸抚养成人，我们成人了，却要搬起走了。”大哥德生抹一把涕泪，颤抖着双肩说，“阿妈，我现在都七十五岁了，您知道，我是不想丢下您啊！” 2008年5月12日，四川省汶川县发生8级特大地震，造成几十万人伤亡，经济损失几千亿元，波及大半个中国及亚洲多个国家和地区。位于震中汶川县的夕格五寨，损失却不大。在夕格人看来，这得益于祖先神灵的护佑；得益于夕格人没有对天地神灵过分的冒犯。 从山下的龙池谷地回到山寨之后，释比贵生和大哥刮斯姆德生领着永顺、永富几人，来到崴孤山头的玛比神庙遗址祭拜玛比，感恩天地神灵。 据说从前，夕格人从大西北沿岷江来到龙溪山谷，优选选择的就是三面绝壁、易守难攻的崴孤山头落脚，后来才逐渐分成小寨子（崴孤）、大寨子（然格波西）、牛场（崴日给）、新房子（勒格）、龙堂坝（叶给）五寨居住。神庙供案上人头大小的白石代表玛比。德生点上香蜡、插好愿旗、献上刀头（槽头猪膘），永顺、国顺铺好柏枝，永富点燃柴堆，贵生开始向诸神汇报灾情： “哎……尊敬的玛比及您所领的十二家神、牛场的山王神、大寨子的土主神、新房子的地盘业主神、青杠林洞穴中的川主神、斗母娘娘、催生娘娘……今年发生那么大的地震，造成几十万人伤亡，承蒙神灵护佑，我们夕格五寨损失并不大，房屋少有垮塌，有两人在寨外死亡，有五六个人、四五头猪、一两匹马受轻伤。祈愿我们明年眼无尘霾、手脚无伤、再无天灾啊！” 火苗窜起，晨光洒落，贵生脚踏禹步，手击羊皮鼓，唱起《感恩还愿之歌》： 哎…… 神旗已经展开柏枝已经铺就 我在香柏枝上跳起感恩还愿的舞蹈 晨光乍现阳光铺满天地 自古天地间就铺展着一条感恩还愿的神路 这条神路如今依然向你展开 我戴着金丝猴皮帽 穿着羊皮大法衣击鼓舞蹈 我的皮靴踩踏着愿舞的节拍 阳光铺满天地 此刻不是我在舞蹈而是神在舞蹈啊 你可以笑我笑我的羊皮鼓 但不能笑神哩 喘着粗气露着满口白牙 我不远千里来朝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