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娄山

新任县委书记姜国良受命到娄山县完成全县也是全省脱贫攻坚的收官之战，孰料积重难返与问题叠加，使得奋战在扶贫一线的干部们一筹莫展。姜国良和扶贫干部们由顺民心、听民声、解民怨、排民忧入手，人对人地深入帮扶，点对点地徐徐推进，最终使碧痕、月亮山等贫困山村如期脱贫、搬迁，换来了娄山县脱贫攻坚的全面胜利。 脱贫攻坚是如何艰难、艰巨和艰辛，共产党人是如何秉持初心使命克难攻坚，这部作品经由娄山县脱贫路上“最后一公里”的决胜过程，都揭示得淋漓尽致，感人至深。由此，作品也以自己的方式，讲述了贵州的脱贫新故事，谱写了中国的时代新史诗。

王华，女，仡佬族，国家一级作家，贵州省作协副主席。 著有长篇小说《雪豆》《傩赐》《家园》《花河》，小说集《天上没有云朵》，报告文学《海雀，海雀》等。在《当代》发表长篇小说《桥溪庄》《花河》《花村》《花城》等，在《人民文学》发表中篇小说《旗》《在天上种玉米》《向日葵》等。作品曾两次荣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部分作品被改编成电影，多部作品被翻译到海外。

《大娄山》无目录

     1 姜国良是被豆浆机吵醒的。 最近几个月，他们家的早餐是豆浆馒头。以前是牛奶馒头，改豆浆，是因为老母亲来身边了，老人家喝不惯牛奶。 馒头是从馒头店买的，两口子都是大娄山人，不会做馒头。爱吃，是因为它方便。买回来往急冻室一冻，早起往蒸锅里一放，再用微波炉热上一杯牛奶，早餐就好了。老母亲住到他家后，牛奶改成豆浆，还要有碗粥。因为老人家胃不好。 姜国良撒了泡晨尿，洗了把脸，来到厨房，李青正从蒸锅里起馒头。 “有股味儿。”他冲着李青的后背说。 “是杏儿。”李青头也没回地说。 老夫老妻之间说话，在外人听来就像是谜语。 姜国良看向窗外，果真就看到了杏儿。准确地说，是青杏儿，才蚕豆大。他们家住二楼，杏树正好生在他家窗前，因此这家人和这棵树之间没有秘密。 姜国良伸手摘了两颗青杏，问李青：“你要不？” 李青说：“我要，我自己摘。” 姜国良寂然地笑笑，回到了餐桌前。 青杏蘸白糖，或者盐，最是开胃了。他希望李青能跟他分享一颗，李青摇头，却给了他盐瓶。他已经“三高”，得少吃糖。坐上餐桌后，李青又意识到其实盐也得少吃，便又把盐瓶拿开了。 不用问为什么，姜国良就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而且通常也都很配合。不能蘸糖，也不能蘸盐，那就寡吃。他把青杏扔进嘴里嚼得碎响，李青就龇牙，就咧嘴。吃在他嘴里，酸在她嘴里。 “今天是去娄山？”李青一边吃着馒头，一边问。 “嗯。”姜国良说。 这话昨晚睡前两口子就聊过了，但两口子之间，是有很多话需要重复的。尤其是老夫老妻，互相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了解到不能再了解了，话也就越来越精简。 姜国良原本在土平县担任县委书记，眼看土平县就要脱贫摘帽了，他却突然又被调到娄山县任县委书记。娄山县原来的县委书记到了退休年龄，县长调走了，他去做县委书记，常务副县长张辉暂时主持县政府的工作。 这件事情在李青看来显得有些不公，她昨晚跟姜国良打了个比方，说那就相当于姜国良已经为自己做好一碗饭端在手上了，却要他把那碗饭让给别人，而他，得另起锅灶重新去做——娄山县可落后得太远了。 姜国良夸老婆的比方打得好，因为他也是有情绪的，但他没有附和。虽然是老夫老妻，但并不代表认知上一定一致。情绪归情绪，在姜国良的概念里，脱贫攻坚不只是为自己做饭，而是要为更多的人做饭，更不仅仅是做一碗饭，而是为了下一顿，为了今后也有吃的。 这些年他在土平县坚持发展羊产业，正是基于这种想法。一只羊长大需要时间，培育一个优质羊品种需要时间，发展壮大一个能富一方百姓的羊产业更需要时间。所以，他身边的人都不支持他的“羊生产”，因为那个太慢，根本不是脱贫攻坚战的节奏。但他坚持下来了。因为在他的概念里，脱贫摘帽固然重要，持续振兴却是更重要的。 所以昨晚他对李青说：“这样其实很好。土平县的羊产业已经起来了，我一个‘羊书记’再留在土平也没多大必要了，挪娄山县，我就可以到娄山县去养我的羊。” 这话当场就把李青气得不行，她接近没有掩饰她的鄙夷，说：“你倒是挺乐意当个‘羊书记’啊！” 姜国良跟她耍脸皮厚，说：“老百姓给我起这么个绰号，说明他们认我，也认我的羊啊。” 他说：“一个县委书记，就像一个家庭主妇，老百姓就像家人，老的小的，就望着你吃饭呢。就像我们这个家，我和老娘要吃饭就望你，你只做自己的一碗饭行吗？你只做一顿饭行吗？你得让我们知道，不光这顿饭能吃饱，下一顿还有，而且地里还有待收的。只要我们勤快，不光今年不用愁，来年也不用愁，这样我们才能心安不是？我那羊……” 李青知道他一说起羊来就会没完没了，当即便用被子捂了头脸，态度鲜明地让他刹了车。但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起来，她又总想接上他的“羊”。有些时候，我们特别反感的东西，又恰恰是我们最感兴趣的东西。所以，当姜国良把自己的话化繁就简到一个“嗯”字的时候，李青的劲儿又上来了。 “去娄山继续养羊？”她全然没有掩饰语气里的嘲讽。 可姜国良却像一块木头一般，根本就没感觉到这种嘲讽，一听她提起羊，就又兴奋起来：“为什么不养羊？这种羊是我们花了三年时间培育出来的，特别适合大娄山的气候和环境。不光可以在土平县养，也可以在娄山县养，甚至整个大娄山都可以养……”话到这儿，他突然顿住了，半口馒头停在嘴里，就像机器人突然断电。原因是他灵光乍现，得到了羊的名字。他们终于培育出了一个优秀的羊种，却一直没想好叫什么羊，这下他突然就想到了。 他因为这个灵感几乎丢失了一个中年男人所有的稳重，他从椅子上弹起，因为着急说话呛了馒头，呛得满脸通红。他说：“‘娄山羊’！就叫‘娄山羊’！”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