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的结局

《不完美的结局》是佐伊·菲茨杰拉德·卡特的首部创作回忆录，本 书在2008年荣获“太平洋西北地区作家协会”文学作品第一名，并入围“ 旧金山作家论坛”的决选名单。 《不完美的结局》讲述：佐伊的母亲玛格丽特患有帕金森症，病痛不 仅摧残她的身体，也消磨着她生存的意志。对她而言，最痛苦的就是睁开 眼的一早，她希望明天不要再来，生命就此终结。当她接触到一个名为“ 毒芹会社”的“安乐死”团体后，对于死的决心变得更加坚定和积极。佐 伊和她的姐姐可以承受这个决定吗？

佐伊·菲茨杰拉德·卡特(Zoe FitzGerald Carter)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在《纽约时报》等诸多知名刊物上发表过文章。《不完美的结局》是她的首部创作回忆录，本书在2008年荣获“太平洋西北地区作家协会”文学作品第一名，并入围“旧金山作家论坛”的决选名单。目前她与丈夫及女儿居住在加州北部。

到达 2001年3月 尽管我一再保证我完全愿意从杜勒斯机场打个车回家，妈妈还 是坚持租了一辆车去接我。司机身材颀长，长相很好，穿着深色西 装。他整个人显得既入时又整洁，让我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正穿着 皱巴巴的GAP紧身裤，头发也没打理，乱七八糟的。 “有行李吗？”他问，发音就跟外表一样，既平稳又很注意地修饰 过。他环视了一圈行李提取处，那儿现在已经挤满了从加利福尼亚 来的其他旅客，他们大多数都跟我一样，穿戴随意，头发凌乱。真滑 稽，在旧金山登机时他们看起来都是绝对拿得出手的，怎么一到杜勒 斯，在这儿极致的自我彰显的风潮之下，我们全成了土包子？ 我指了一下我的旧皮箱——它已经磨得不成样子了，备用衣物、 书又撑得太满，已经从边上溢出来了；还有一大盒时思什锦果仁巧 克力——这是给妈妈的礼物——这个也让他帮我拿着，让我觉得很 不好意思。我们一道离开航站楼。 斜身钻进他那辆铮铮发亮的黑色林肯“城市”的后座，我一下子 就摊靠在厚厚的加垫真皮座上，闭上了眼睛。也许叫这种汽车服务 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那么，德雷珀夫人身体怎样？”司机问，转回头看着我，“我们可 有一段时间没有她的消息了。” “妈妈？”我坐直，使劲眨了眨眼睛——因为带着隐形眼镜，我的 眼睛已经又黏又模糊了，“呃，我得说差不多还是老样子。只是最近 不太出远门了而已。” “嗯……”他似乎在琢磨我的反应，我想他可能在猜想我隐瞒了 一些事情。这是当然了。但是我总不能说：“噢，是这样的，你知道， 我妈现在很热衷于死亡权利的问题。她只是不太清楚如何操作。她 已经卧床不起了。” 真实的情况是，妈妈第一次谈到要结束自己生命是在去年夏天， 但是当时我们谁也没当回事。妈妈在五十多岁的时候被诊断患上了 帕金森症——这已经快二十年了——她无休无止地服了一轮又一轮 的药，病情时急时缓，她甚至无法保持在同一个状态上足够长的时间 以至于能片刻忘记自己那该死的疾病。对于这一切，妈妈已经厌倦透 顶。但是，由着她去自杀？这不可能。我的两个姐姐和我都认为那只不 过是因为小小的意志消沉所致，是需要加以控制的近乎病态的想法。 但是随后她加入了“毒芹会社”’，并开始筹划“死亡日”，最新选 定的日子是五月一日(前两个因为没有“周详、坚实的计划”而放弃 了)。她已经安排了毒芹会社中“关怀之友”小组的一位志愿者本周 末从俄克拉何马飞来，共商实施大计。他明早就到。 “哦，听到她还不错我真是高兴，”那个司机接着说，语气颇为体 贴。“昨天她打电话给我们的前一刻我们还在谈论她，不知她身体是 否还好。我们以前每个月都要接她两到三次，送她去巴尔的摩看望 她的姑妈。她是位很特别的女士，你妈妈。” 尽管我想到“国会租车公司”或许只是在考虑是否要将妈妈的资 料注销，不过这位司机——他名叫德里克——询问妈妈的情况，还说 她“很特别”，仍让我觉得感动。而另一方面，我这辈子都在见证我妈 妈在陌生人中激起的这种兴趣与好感。 妈妈有一种让人很难抗拒的朦胧的、浪漫的气质：男人们对她有 保护欲而女人们则想跟她做朋友。她既美丽又不乏时尚感，对于这 一点每个人都能达成共识。她的眼睛和头发是深色的，高颧骨、翘下 巴，看上去就像杰奎琳·肯尼迪，只不过更高更瘦，没有那么工于修 饰、娇柔端庄而已。甚至是在现在这种状况下——骨质疏松造成她 的脊椎拱起，而长期的疾病使她面容憔悴——她的身上仍然散发出 一种维多利亚式的迷人的脆弱感。 讽刺的是，这种形象和真相相去甚远。在妈妈害羞、脆弱的气质 之下，掩藏的是倔强的、毫不感情用事的本性。她会对她认为在文化 和艺术鉴赏上有所造诣的人立即投以欣赏，但是在对一些朋友或者 陌生人发表评价时却既冷酷又不负责任。我一辈子都在听她形容某 人“脾气太臭”或者“不怎么灵光”。她有一次评价她自己的教女不 值钱。不过不知怎的，这种秉性在我们的家庭之外好像并无人知晓。 就连和她关系最近的朋友也把她看成一朵娇弱、精美的花朵，永远都 需要他们的悉心照料。 波多马克河边长长的林荫道还未亮起灯来。汽车加速行驶，我 们的对话渐渐停了。我对这最后片刻的黑暗和安静心存感激。我的 大姐凯瑟琳现在应该已经在妈妈家了——她一天前从罗得岛飞 来——我很高兴她能来，但是对于即将面对她又觉得很紧张。我俩 之间的关系一直不轻松，在七年前爸爸去世之后，这种关系变得特别 紧张。 我闭上眼睛，不去看刺眼的车前灯。我禁不住希望在这儿跟我 碰头的是我另一个姐姐汉娜。 “我不行！”我打电话问她的时候她这么说的。“丹要去多伦多 的一个音乐节，菲奥娜要参演一出学校剧，那我就不得不带着艾薇。 实话说，带着艾薇坐飞机简直就是噩梦。”汉娜的这个两岁的女儿在 飞机上呕吐的本领简直举世公认。“还有，如果妈坚持执行现在这个 五月一日自杀的计划，我到时说过去就能过去。” “那毒芹会社的人怎么办呢？”我问。 “你说那个死神小帮手？” 我笑了。“确切地说，我想他们应该叫离世引导员。但是不管叫 什么，妈希望他到的时候我们都能在场。” P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