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芳华

这是一个民风开放、热闹非凡的朝代，世人皆爱牡丹花。何惟芳，乳名牡丹，出生为商贾之女，因体病娇弱而不得不为了冲喜而嫁入勋贵之家——刘家。可婚后生活不尽人意，丈夫朝三暮四的本性和要强的她终究走不到一起，最终选择和离。离开夫家后，牡丹自强独立，自行盘下一个荒园，运用自己独特的培育稀世牡丹的技术，打造出了自己的种植产业，且在京中名声大噪……

意千重：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网络文学白金作家，第四届茅盾新人奖·网络文学奖获得者，已出版多部小说。作品畅销海内外，入选2020年中国网络文学影响力榜，中国小说学会2021年度好小说？网络小说榜，部分作品被国家图书馆永久典藏，被大英图书馆收录。先后著作了《花影重重》《男颜之瘾》《剩女不淑》《国色芳华》《喜盈门》《世婚》《良婿》《卿卿》等小说，赢得读者的好评。

第一章 牡丹 夏初，飞絮流花，暖风袭人。 刘家少夫人何牡丹坐在廊下，微眯了一双妩媚的凤眼，用细长的银勺盛了葵花子，引逗着架上的绿鹦鹉甩甩说话。每当甩甩说一句：“牡丹最可爱。”她便奖励它一粒葵花子，语气温和地道：“甩甩真聪明。” 甩甩熟练地将瓜子壳吐出，咽下瓜子仁，用爪子刨刨脚下的横杆，横着踱了两步，自得地道：“甩甩真聪明。” 牡丹笑出声来：“是，甩甩真聪明。” “少夫人，您该午休啦。”穿着粉绿色半臂、束银红高腰裙、圆脸大眼的丫鬟雨荷走过来，笑嘻嘻对着甩甩做个鬼脸，作势要去打它。 已经十多岁、成了精的甩甩根本不惧，怪腔怪调地叫了一声：“死荷花！”那腔调与牡丹身边的另一个丫鬟雨桐娇嗲糯软、还要转几个弯的声音一模一样，只是配上它的怪腔调，怎么听怎么好笑。 雨荷却笑不出来，反而紧张地看向牡丹。 牡丹面无表情，起身抚抚石榴红的八幅罗裙，转身往里走。 雨荷瞪着甩甩，低声骂道：“笨鸟！以后不许再学那不要脸的雨桐。不然不给你稻谷吃！”也不管甩甩听懂没有，提了裙子去追牡丹。 “少夫人……”雨荷刚喊了一声，就被走廊尽头那个高挑的身影吓得闭了嘴。她用最快的速度立定站好，手贴着两腿，以牡丹铁定能听到的声音响亮地喊道：“公子爷！” 刘畅掸掸身上那件精工细作的墨紫色团花圆领锦袍，淡淡地“嗯”了一声，背着手仰着头，慢吞吞踱到牡丹的房前。雨荷赶紧上前打起精致的湘妃竹帘，请男主人进去。 刘畅略显阴鸷的眼睛在静悄悄的屋子里扫了一圈，道：“少夫人又在午睡？” 雨荷点头哈腰，略带谄媚地道：“是，少夫人早上起来，就觉得头有些晕。”边说边偷看刘畅的表情。 刘畅浓密挺拔的眉微微挑了挑：“请了大夫吗？” 今日他的脾气好得出奇，雨荷有些不安：“少夫人说是老毛病了，多躺躺就好，用不着麻烦大夫。” 刘畅不置可否，突然抬脚往里走：“你退下吧。” 雨荷看见他的动作，吓得一抖，越发谄媚：“公子爷，奴婢替您打帘子。” 刘畅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从两片薄唇里硬邦邦地吐出一句：“下去！” 雨荷的笑容倏忽不见，垂着头倒退出去。 刘畅立在帘外，透过水晶帘子，看向那张宽大的紫檀木床。十二扇银平脱花鸟屏风大开着，帐架上垂下的樱桃色罗帐早已半旧，黄金镶碧的凤首帐钩闪烁其中，粉色锦被铺得整整齐齐，并不见有人睡在上面。 刘畅皱眉看向窗边那张被春日的阳光笼罩着的美人榻。果见石榴红长裙从榻上垂下，旖旎委地。牡丹斜倚在榻上，用素白的纨扇盖了脸以挡住日光，象牙扇柄上浓艳的紫色流苏倾泻而下，将她纤长的脖子遮了大半，越发衬得那脖子犹如凝脂一般雪白细腻，让人忍不住想轻轻摸上一摸。 刘畅的喉结微不可见地动了动，情不自禁将目光移到她那件豆青色绣白牡丹的小袄上。素白的牡丹，偏生有着金黄艳丽的蕊，绣在前襟上，一边一朵，花蕊在日光下灼灼生光，妖异诱人。 刘畅低咳一声，牡丹纹丝不动。 “牡丹！”刘畅掀起帘子，大步走入，水晶帘子在他身后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煞是好听。 久久听不到牡丹回应，刘畅眼里涌起一丝怒气，勉强压低了声音道：“又说身子不好，为何这样随意躺着？到床上去，当心病加重了又闹腾得阖府不安。” 牡丹浓密卷长的睫毛在纨扇下轻轻颤了颤，唇角漾起一丝讽刺的笑。十指纤纤，取下覆在脸上的纨扇，慢吞吞坐起身来，脸上已是一派温婉：“夫君可是有什么事？” 她背对着光，微眯了眼，嘴唇鲜红欲滴，还带着刚刚睡醒的茫然，神态慵懒迷人。刘畅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张口便道：“没事我就不能过来了？”语气前所未有地柔和。 牡丹有些讶异，随即垂下眼，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一大盆开得正艳的魏紫，淡淡地道：“使人抬去好了。只要莫摘给人戴，借三天三夜也无所谓。” 刘畅被她一眼看穿，颇有些恼羞成怒，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立时又被点着，便冷笑着看向她：“雨桐怀孕了。” 牡丹眼睛也不眨：“哦，这是大喜事啊，待我禀过夫人，给她增加月例，多拨一个人伺候，够了吗？” 刘畅死死盯着她，妄图在她精致美丽的面容上找到一丝裂痕，看透她伪装下的慌乱、失望和悲苦。 但牡丹只是随意地抚抚脸，微笑着看向他：“我脸上有花，还是觉着我额头这翠钿新颖别致？前日玉儿瞧见，还说要你给她买呢。就在东正街的福鑫坊，二两银子一片，只是我这花色肯定没了。” 她举止随意，语气平淡，如同与交好的闺阁姐妹闲话一般，并不见任何慌乱与难过，刘畅突然泄了气。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就变了。不争不抢，不妒不恨，即便他要了她最倚重的雨桐，她也是平静地接受了，倒叫他有些没脸。 刘畅神色变了几变，学着她漾起一丝微笑：“不是你脸上有花，也不是翠钿别致，而是你本身就是一朵牡丹花。”他大步走过去，温柔地抚上牡丹的脸。 他的手指冰凉，带着一股浓浓的熏香味，牡丹妩媚的凤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人却是没动，微仰着下巴，淡笑道：“我本来就叫牡丹么，夫君看错了眼，也没什么稀罕的。” 牡丹只是小名，实际上她大名叫做何惟芳，但还是一个意思。“绝代只西子，众芳惟牡丹。”何爹将她看作宝贝，觉得什么名儿都配不上，只有这花中之王的牡丹配得上。却又觉着“牡丹”二字做大名不够雅致大气，便弄了个惟芳做大名，可私底下，一家人还是只叫她的乳名牡丹。 牛嚼牡丹。听牡丹这样说，刘畅脑海里突然冒出她讽刺过自己的这个词，他顿一顿，收回手，沉默片刻，仍然下了决心：“你最近深得我意，今夜我在这里歇。” 深得他意？他以为他是帝王临幸？牡丹垂眼掩去不屑与慌乱：“只怕是不行呢。” 不肯要是一回事，被拒绝又是另一回事。刘畅冷笑起来：“不行？你嫁过来三年，始终无出，现又拒绝与我同房，莫不是想要我刘家断子绝孙？” 牡丹委屈地眨眨眼：“夫君息怒，生这么大气做什么？我是身子不便，不是不想服侍你。” 刘畅瞪着她，她与他对视，继续扮可怜：“快别说断子绝孙，琪儿不是你的儿子么？碧梧知道，又要哭闹了。” 庶子算什么？刘畅冷哼一声，拂袖就走：“明日我在家中办赏花宴，你打扮得整齐些，早点起床！” 牡丹没有回答。 他大步冲出帘子，忍不住又回头张望，牡丹已经转身背对着他，纤长苗条的身子伏在窗边，探手去触那盆魏紫上最大的花。盆离窗子有些远，她够不到，便翘了一只脚，尽力往外。小巧精致的软底绣鞋有些大，在她晃了几晃之后，终于啪嗒一声落了地，白缎鞋面上绣着大红的牡丹、鞋尖缀着的明珠流光溢彩。 刘畅的心突然软了，这珠子，还是她嫁过来的第二年，十五岁及笄，他随手扔给她的礼物，没想到她还留着，并将它缀到了鞋尖上。他顾不上生气，再度走到她身后，低声道：“要做什么？我帮你。” 那一刻，他想，即便她恶意想要摘了那朵最大的花，和他作对，让他明日无花可赏，坏了客人的兴致，他也认了。 牡丹吃惊地回头望着他，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瞪得老大：“你还要借什么？” 刘畅再度黑了脸，好不容易涌上的柔情蜜意尽数倾泻干净，转而化作滔天怒火，他冷笑：“借？我用得着向你借？你都是我的，我用得着向你借？给你脸面，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稍后我就叫人来抬花，不但要这盆，还有那姚黄、玉楼点翠、紫袍金带、瑶台玉露都要！” 牡丹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刘畅。 她疯狂地爱着牡丹花，所以何家陪嫁了二十四盆名贵牡丹，如今都在她院子里由专人养着，倒成了刘家春日待客之时必然要展示的道具之一。特别是这几盆名字吉祥如意的，几乎是每年必点之花。 牡丹的眼神，又叫刘畅想起了从前以及他为什么会娶她。他愤怒地举起手来，牡丹这回才算真的慌了，往后一缩，迅速观察地形找出最佳逃跑路径，结巴着道：“你……你……你想做什么？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我……我就……” “你就怎样？你倒是说来我听听。”刘畅的手终究是放了下来，他鄙夷地看着牡丹因为害怕和生气涨红的脸，再看着她因为惊慌而四处乱转的眼珠子，突然有些想笑。 门口传来雨荷怯生生的声音：“少……少夫人？公，公子爷？” 得，主仆俩一起结巴了。刘畅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好起来，挥挥袖子，转身就走。 “恭送公子爷！”雨荷利落地给他打起帘子，嘴巴也利索了。 刘畅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轻声道：“信不信，哪天公子也将你收了！” 雨荷的大眼睛里顿时涌出泪花来，接着淌出两管清亮的鼻涕。她也不擦，很响亮地使劲吸了又吸，可怜巴巴地看着刘畅，想哭又不敢哭，揪着衣角，语无伦次地道：“我，我娘会打死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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