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
一首具有客观立场的诗是否有必要将人完全排除在外? 如果诗人的目标,如同松尾芭蕉所说,是写一首既不主观也不客观的诗,那么是否可能想象一部作品,其中的“我”可能仅仅作为一种与万物平等的存在?下面是唐代诗人李白的一首抒情诗,在这首诗中“我”是在场的,但在诗歌的结尾,“我”已然消失在客观情景中。这种效果类似于中国山水画卷,倘若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两个黑袍僧人的小小身影在前进。有人认为,漫游者的存在是为了使观者产生一种认同感,但我有另一种看法:我们需要把作为人类一部分的自我包括进去,然后才能超越它,自由地进入山脊和山谷。
山中问答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
王维
在唐朝诗人王维的作品中,我们得以窥见这样一种状态:
终南别业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预设的意图,包括对自主的渴望,只会阻碍诗人的道路。任何为了达到特定目标的努力都会物化对象,将诗人与其经验分离开来。王维培养了一种开放的心态,在这种心态中,行云和流水有自己的脚步,人也有自己的空间。这样一种心灵的创造力与任何形式的刻意创造无关——它是一种安静和专注,使每一刻都显现出“心灵的创造性”。虽然这首诗最能体现王维孩童般的精神,但骆驼和狮子也在其中有所体现。每个阶段不是被舍弃,而是融入下一个阶段。
和泉式部
下面是一首由和泉式部写的诗,它的批注告诉我们它写于秋天,当时诗人正在山上的一个寺庙里静修,她的视野也因此变得开阔:
试图把 Although I try
佛的教导 to hold the single thought
记在心里, of Buddha’s teaching in my heart,
但我还是禁不住听见 I cannot help but hear
许多蟋蟀的叫声 the many crickets’ voices calling as well.
当夜晚突然充满了蟋蟀的叫声时,诗人正沉浸在沉思中——这些暴露在寒冷和黑暗中的小生物,在秋天到来后很快便会沉默下去。这首诗有两种可能的解释,但在这里,这两种解释不是非此即彼,而是两种不同深度的解读。从表面上看, 这些蟋蟀似乎让人心烦意乱:要么这是和泉式部以外的世界发出的声音,或者,从隐喻的角度来说,它们是她对众多情人持续不断的思念,持续地唤醒她对爱情的依恋。即使在这样简单的解读之下,这首诗也是动人的——我们同情诗人,就像蟋蟀一样,她似乎陷入了无法逃脱的境地。
松尾芭蕉
W.S. 默温(W. S. Merwin)描述俳句“动态的一缕思绪……是闪电本身,任何时候都不可捉摸: 是在时间中的一种无时显现。故此俳句的运动就不只是一种移动,而是彻底的运动。这运动不是相对的,它与静止密不可分。”这种与静止密不可分的运动就出现在松尾芭蕉最著名俳句的中心 :
亘古的池塘—— Old pond—
青蛙一跃: a frog jumps in:
水声——砰。 splash-sound of water.
这古老的池塘既是全然的一个古老的池塘,亦是佛教理解的觉醒之心。水是永恒的、沉静的、辽阔的,它毫不迟疑、切切实实地发出声响。在池塘中,有沉默存在的空间,也有声响存在的空间。这首诗可以追溯到纪贯之的问题——听到池塘里 的青蛙歌唱,谁能没有反应呢?对于这个世界永不停歇的质疑,这首俳句就是其中一种答案。青蛙跳了起来,芭蕉写道。“砰!”最后一句拟声词被翻译出来,语言本身消失了。